“皎皎,朕下晌正在考较靖边侯世子的学问,来得迟了,让你又多吃了几分苦头……”陈元昭面有愧色,浓重的眉眼一皱,像是山峦并立。
方景颐摇了摇头,眸子里亮了几分,“皇上正在考较靖边侯世子的学问,这是正事,可皇上还是来了……”
她并非贪心不足的人,要求陈元昭事事以她为先,将她放在江山社稷的前面,甚至逼他在兵权和她其中选择其一。
她所贪恋的不过是深宫中的一点温暖和一点庇护。
只消陈元昭对她有着那么一点的维护,不将她完全抛却,她的气就烟消云散了。
今日之事,他已经做出了取舍。
他一来旖霞阁,六宫皆知,淑妃自然也会知道。
依着淑妃的心性,很难不生出怨怼之心,陈元昭这一阵子对靖边侯一脉的施恩,也会因此出现那个一个小小的漏洞。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皇上又怎么会不懂呢?
可他还是让平仲去长乐宫要人,还是“悄悄的”来旖霞阁看她。
方景颐心头一热,又落下泪来。
陈元昭神色依旧端凝,却伸手抹去她的泪珠:“那虽是正事,却无可无不可,你的事却是性命相关,像一把利剑悬在心头,朕又急……又怕……”
听到消息的后怕还残留在他的心头,他生怕晚了一刻钟,方景颐的小命就耽搁在长乐宫里了。
萧宝莹的狠辣,他这个枕边人最清楚不过。
若是到了那时候,他的绝难抉择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方景颐的泪却落个不停,像一连串的春雨,密密麻麻的落在他的手心,让他心痒,“莫哭了,哭花了眼日后就看不清朕了。”
他伸手想要拍她的后背,想起她的烫伤又缩回了手,只把手放在她发髻上,轻轻的拍打着。
方景颐含着泪呢喃:“怎会看不清呢,眼睛看不清,心却看得清,晞景……我知晓你为难……可你仍然愿意…愿意护着我……”
陈元昭心头一惊,已是无尽的情绪翻涌上来,将他的心神淹没于其中。
帝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乾纲独断、无所不能,面对着天下万民,他终究是要有所取舍、有所抉择。
有时候他的选择往往会让一群人重获新生,又让一群人如丧考妣。
施恩的同时又不可避免的伤了人。
能体谅他之为难的人少之又少。
今日之事,本就是方景颐受了委屈,她却在体谅他——体谅天地间最尊贵的帝王。
这样的话,伴随他十几年的萧宝莹都不曾说过。
萧宝莹耍小性子的时候,何曾考虑过他也有为难。
天下之大,需要他做主的人有千千万,如何能为了儿女私情全部抛之脑后?
他一时的权衡之计,并不代表就是放弃了、不爱了,不代表他就变成了负心汉、薄情郎。
何时有人能懂?
今日便有人懂了。
如今朝廷之上为以收回兵权为重,他在后宫里捧着淑妃,不知多少妃嫔暗自咒骂不满,何曾有人知道他的焦虑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