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红萼眉宇间蕴着一抹轻愁,独自倚在钟楼的栏杆上,极目长天处,天光和云影共徘徊,来来去去之间,光影流动。
她的面容也跟着或明或暗,叫人瞧不清楚。
天色瓦蓝明艳,朱墙碧瓦鲜妍,满盛京都是烟柳繁花的美景。
但是没有一样能入她的眼。
她看的是重重烟柳之外的东西。
亭台楼阁,重重街巷之后,是富贵人家的一条巷子,街头是辛府,巷尾是温宁伯府,中间隔着三五个朝廷重臣的宅子。
一堵一堵的硬实墙面后面,必定有方含光的俊秀眉眼。
她真恨不得变成千里眼、顺风耳,能越过这些墙面看到方含光。
但她没有无边法力,只能从宅院外看温宁伯府的大门。
只消数着走上三百步,就能从家门口走到温宁伯府的御赐匾额下。
或是马车轱辘轱辘的滚上几十圈,她就能藏在帘子后面看一看温宁伯府的大门口。
以往在家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她悄悄做了许多次呢。
若是她那天足够幸运,就能在门口看见方含光的身影。
有一回看见方含光的身影被朱漆大门缓缓遮住,她在马车上撩开帘子,使劲拧着脖子往回看,竟把脖子都扭伤了。
虽然脖子疼,但是心里甜,比吃了蜜还甜。
原来他回家的时候是左脚先进门,向着门房一点头,再把右脚跨进门槛。
她偷偷摸摸的欢喜着。
再然后,那讨人烦的朱漆大门铜锁一扣,就把他的身影和她的目光都吞噬了。
她不为人知的烦恼着。
什么时候能看见完完整整真真实实的他呢?
承平五年的清明节,她终于在桃花林子里遇见了方含光。
她喜欢了大半年的人噙着一缕浅笑正在折一枝桃花。
周围是华服出行的一众少年郎,她却偏偏只看见了他。
他那天穿着一袭石青色的棉布道袍,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看起来心情愉悦。
花影灼灼,人影如孤松修竹,举止间风姿特秀,让人看花了眼。
她一颗心像小鹿乱撞,脸又羞又红,一双眼就是挪不开,牛皮糖一样黏着方含光的身影。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
她们家是武将世家,家中父兄长辈皆是豪横之人,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威,一把大锤抡得地动山摇,走路更是狼行虎步的威武。偏偏对付不了一只笔杆子,左拿右拿,写的字儿总是东倒西歪不成样。
她自幼见到的男儿都是这样,于是顺理成章的以为天下男儿都是这般模样。
及到偶尔见着了方含光,她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般容色的男子。
他清隽温雅,谈笑之间进退从容,一展袖子都是风轻云淡的儒雅。
他永远温润如玉,既不高声喧哗也不低声吟哦,端的是不卑不亢的林下散郎。
更别说他是文采斐然的探花郎,腹中藏着千万卷锦绣文章,笔锋一顿就妙笔生花。
她实在是心跳的厉害,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锦囊里藏着她写了大半年的诗,是情诗,她翻阅了很多诗书才写出来的。
虽然并不出众,但都合辙押韵,她很满意了,希望他也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