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七姨娘,原来你在这里。”
那女子转头一看,大惊道:“少,少爷。”
来人正是宋笑生,他嘻嘻笑道:“我正要把这贱人的尸体挂在风雨镇示众,让那些贱民瞧瞧得罪我宋家的下场。一转眼尸体就不见了,原来被七姨娘偷了去,七姨娘倒是好心。”
那女子正是宋南天的七姨太杜凤儿,那具尸体便是方紫霞了。杜凤儿道:“她既已死,你何苦又作践她的尸体。”
宋笑生道:“七姨娘菩萨心肠!只是本公子有一桩心事未遂,七姨娘若是遂了我的心事,任你干什么,我也只当没看见。”
杜凤儿道:“你有何心事?”
宋笑生正色道:“凤儿,我的心事,你还不知么?当初你在岷江楼的时候,我便有意替你赎身,只恨被老头子抢了先。”
杜凤儿低头道:“少爷,妾身如今是老爷的人了,请你,请你放尊重些。若是让老爷知道……”
宋笑生哈哈大笑:“老头子那些小妾,哪一个本少爷没尝过?哈哈,此处风景倒是不错,你我不如在这山色之中,马车之内,共效于飞你看如何?”
说着便上前抱着杜凤儿要亲嘴儿。杜凤儿死命挣扎,夏珩看得心头火起,从藏身之处飞扑而出,喝道:“放开那个姑娘!”
宋笑生被人坏了好事,十分恼怒,待见来人年纪甚轻,衣衫破旧,手中提着把柴刀,头上还戴着顶草帽,不由哑然失笑,以为是个上山砍柴的樵夫。他趾高气昂地道:“臭小子,你也学人英雄救美么?你吃了熊心豹胆,敢管我宋家的闲事?”
他以为这樵夫只要听见宋家二字,定然吓得屁滚尿流,磕头求饶,最不济也是撒腿就跑。岂料来人怒气冲冲,一动也未动。夏珩冷冷地盯了他一会,转眼问杜凤儿:“陶夫人是怎么死的?”
“是,是……”杜凤儿有些迟疑。
宋笑生懒洋洋地道:“凤儿,他既然问你,你就照实告诉他嘛。”
杜凤儿银牙一咬:“今天早晨少爷逼迫紫霞姐姐,要她,要她……紫霞姐姐宁死不从,少爷大怒,便……便将她杀了。”说着泣泪如雨。
夏珩只觉浑身冰冷,眼见方紫霞惨死,胸中激荡不已,额头青筋暴起,手中柴刀微微发抖,蓦地,右手平举,柴刀直指宋笑生,一字一句道:“那,你,就,偿,命,吧!”
再不多话,刀如匹练,一招“猛虎下山”,直取宋笑生心窝。这宋笑生本是军中将领,平时虽然养尊处优,是个二世祖,但多少也会些武功。眼见夏珩刀来,大刺刺喝道:“来得好。”长剑出鞘,伸手一格。只听“叮”一声,夏珩的柴刀被削去刀尖。
宋笑生哈哈大笑,洋洋得意道:“这把秋离剑果然不是凡品,好剑,好剑,哈哈,再来。”不待夏珩搭话,挥剑抢攻。他挟宝剑之利,根本不把眼前这个樵夫一样的小子放在眼里。他行伍出生,所学武功最重实战,招招取敌要害,毫不留情,这一剑劈出,用的正是军中最凌厉的刀法,唤作“夺命三杀”,一杀断肢,二杀破脑,三杀撕心,刚劲凶狠,血腥霸道,令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只是他性子轻浮,终日眠花卧柳,醉生梦死,哪肯在武学一道下苦功?所以这刀法虽然凌厉,他使起来却似是而非,绵软无力,况又是以剑代刀,更是不得其法。
这“断肢”一刀,歪歪斜斜地劈下,夏珩轻轻巧巧地一闪,让过刀锋,使了招“回风扫叶”,着地扫出。这本是极平常的招式,但是宋大少爷索取无度,身子掏得虚了,竟然被拌了个跟头,仰天跌倒。夏珩恨他逼死方紫霞,哪肯容情,兜头便是一刀。宋笑生慌乱中将秋离剑一举,“叮”,柴刀又断。
半截断刀斜飞而出,夏珩连忙躲闪。宋笑生趁势跃起,见夏珩手中只剩一个刀柄,不由得意洋洋,哈哈笑道:“小子,你只需给老子磕上九九八十一个响头,再乖乖叫声亲爹,老子便饶你一条狗命。”
夏珩弃了刀柄,从地上捡了根儿臂粗细的树枝当做棍使,摆个架势,冷冷道:“我便用这跟木棍,也照样取你狗命。”
宋笑生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摆弄着宝剑,道:“那你快来取老子性命吧,老子倒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死法。”
话音未落,发际渗出一股鲜血,顺着额头直流而下。他笑声嘎然而止,两眼圆睁,口腔大开,就这样带着诡异的笑意软绵绵倒在地上,死不瞑目了。
杜凤儿举着一块大石,看着宋笑生像条死狗一样地倒下,眼中带着一股恨意。半晌,她扔了手中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夏珩看着眼前变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杜凤儿喘息了片刻,对夏珩道:“这位公子是陶公子的朋友么?”
夏珩点了点头。
“寒亭公子,他还好么?”
“他受了伤,暂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杜凤儿叹了口气,道:“紫霞姐姐已经故去了。说起来,这许多事儿都是因我而起,宋南天强行要了我做七姨太也便罢了,还要讨我欢心,替我盖什么七凤楼。他看上楚家土地,欲要购买,楚家不肯,他便强行霸占,生生害死许多性命。”
夏珩听见此话,方知宋南天欲要强行霸占楚家土地,竟是为此。
杜凤儿望着远处的落日,幽幽道:“那日寒亭公子和紫霞姐姐前来行刺,却是功亏一篑,他们鸳鸯侠侣,我杜凤儿是极为钦佩的,这两日我与紫霞姐姐朝夕相处,着实羡慕他们往日逍遥江湖的日子。”
落日渐坠,紫霞烂漫,初秋季节里,清风徐来,带着一股微微的寒意。“宋南天昨日便走了,他权势显赫,在官场如日中天,却惧怕江湖中人的暗杀。寒亭公子和紫霞姐姐的刺杀给他敲了一记警钟,他如今已经躲到军营中去了。宋笑生看紫霞姐姐貌美,起了色心,紫霞姐姐被他迫死。他本要把紫霞姐姐的尸体挂在风雨镇口示众的,我趁他不备,把尸体偷了出来,想择地葬了……唉,寒亭公子若知晓紫霞姐姐的死讯,定然极是伤心。”
暮色四合,夕阳隐没于山峰之下,西天只剩下微微的红光,沉沉一线,贯穿南北。“现下宋笑生已死,也算替紫霞姐姐报仇雪恨了。你把这些告诉寒亭公子吧。这件黑衣,是紫霞姐姐行刺的时候穿的,也算是她的遗物,也请你一并带去,还请他节哀。”
夏珩道:“姑娘,你杀了宋笑生,宋家定然不会放过你。不若,你跟在下一起逃走?”
杜凤儿惨笑道:“我一个风尘女子,弱质纤纤,又不会武功,跟着你们这些江湖侠客,又能到哪里去了?你放心罢,我自有办法。”
杜凤儿说完,抓了把泥土,胡乱涂在脸上,又在头上抓了几把,拆散了头发,随即把身上衣服一顿乱扯,撕得破碎不堪,这才道:“我只说宋笑生把我带到这荒郊野外,意图轻薄,结果被一位武艺高强的侠女所杀,她怜我命苦,饶了我性命。宋南天须怀疑不到我身上。”
她说到宋笑生是死于一位江湖侠女之手,眼神之中,闪出异彩。“只是,这宋笑生是被石头砸死,伤在头部。嗯,还请少侠取了他人头,带去给寒亭公子吧,把它放在紫霞姐姐坟头,以祭姐姐在天之灵。”
这时夜色已黑,无星无月。夏珩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便带了方紫霞遗体,取了宋笑生人头,携了秋离剑。和杜凤儿道了声别,大踏步而去。
杜凤儿望着夏珩的身影没于黑暗之中,不由流下两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