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玄晶心里满不是滋味,此时殿堂中央,流盏灯酥的光影之内,孔雀羽裘褶摆裙加身的蒋心蝶,宛如天宫仙子,舒展藕臂,倒转腰身,像是翠抹的柳枝,弯折在鹫山驼绒制成的台毯上。
何玄晶不时瞟视着抚琴的洛云舒,气人的家伙,竟盯住舞台中央,不肯离开片刻。
自己孤零零站在角落里,与嬉笑、赞美的人群是如此得格格不入,她现在只想早点结束这场表演。
洛云舒手中的古琴虽不比啸殇,但琴身古朴,琴弦紧铮,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洛云舒弹了半阕,越发觉得蒋心蝶匠艺超群,才情不容小觑。即使有如春娘这样的高手,亦应输得此人半分。
正自揣度,蒋心蝶忽然引吭高歌,且音阶比洛云舒所弹还高了一度。洛云舒忙收了心神,双手急转,瞬时补足,外人自是听不出半点落差。
一琴一唱,此起彼伏,如珠落玉盘,琅翠赏心。这首词牌名为“鹧鸪天”,
几雀楼栏相啼暖,只许东风向北还。闺阁鸳枕空思切,月影寒枝泪梦连。
冰雪日,万重山,已是岁月摧愁颜。终有一抔丘陵土,葬化香魂逝永年。
情深义重,惹得下面不少怨女已是泪光簌簌,待到最后一句,蒋心蝶揉音百种,如散开的礼花烟火,从四面八方灌入现场每个人的耳中。
一曲终了,现场已是赞声四起。何玄晶也不得不暗叹蒋心蝶出神入化的舞技和唱功,实非自己所能比肩。
同时,更是对洛云舒心仪神往,这公子哥确有过人之处。想起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虽不觉羞惭,但暴殄天物的念头却是挥之不去。
许敬庭昂着头,扯着官步,走到两人身前,面露得意。
“云舒,心蝶,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等到回阳节盛宴,我打算安排你二人共演一曲,定可另父王开心。”
洛云舒不置可否,蒋心蝶轻盈地施礼称谢,
“多谢殿下抬爱,心蝶自当悉心准备,不负殿下盛情。”
又举俏目看了看洛云舒,
“不知洛公子意下如何?若失了这仙曲妙音,心蝶断难有今日的表现。”
还未等洛云舒搭言,许敬庭挥挥手,拍了拍洛云舒的肩膀,
“心蝶无需担心,云舒这次乃是本次盛会的主考兼调巡,如此增辉之事,怎会推脱。云舒,你说是吗?”
洛云舒到此已再难推却,只得朗声笑言,
“既然三殿下和心蝶姑娘如此信任,小弟也只好却之不恭喽。”
蒋心蝶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何玄晶,恰到好处地在两名风流男子间展现着自己过人的交际天赋,或举袖微颦,或兰指轻戳,无不媚态引目,香艳诱人。
何玄晶看在眼里,心中难免呷醋,自己眼下只算是洛府的小丫鬟一枚,哪有资格跳将出去拉洛云舒回来呢?
幸好洛云舒还算争气,没被那狐媚子勾了魂去,只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回到了何玄晶身边。
“哈喇子流出来了吧?”何玄晶尚在气恼,亦或是对自己的不自信,看洛云舒缓步而来,噘着嘴嘀咕着。
“小心眼。”洛云舒未做太多理睬,打趣着应道。
何玄晶却不忘提醒他春娘的叮嘱,
“喂,别忘了春娘……”
洛云舒用眼神制止了她,显然,这个男人没有忘记这件事,何玄晶渐渐放了心。
太乐监的几位乐师走上近前,向洛云舒表达各自的敬意。显然刚刚那首琴曲,也让在座的懂琴之人都为之惊叹。
洛云舒谦虚了几句,顺便向大家介绍了何玄晶,并请他们代为关照,说后面一段时间,都会安排她来此练习舞技。
这几人自然无不遵从。不说洛云舒眼下是三殿下身边的红人,单就何玄晶的姿色、身段,也让几位风月场中的好手不忍拒绝。
洛云舒面色友善地再言道,
“几位乐友自然都是大家,不过我这名女弟子尚不需诸位出手指点太多。只要允她在旁观摩就好。她要是愿意跟着众人一起练练,只要你们认为不影响他人,再烦请帮忙安排。”
洛云舒这几句话,说得几人无不茫然无措,倒不是没听明白,只是这般练习,无人指点的话,又是为了什么呢?
何玄晶也是摸不着头脑,不过洛云舒的教习方法向来稀奇古怪,自己乖乖听着就好。
其中一位姓马的乐师脑筋颇为灵活,不等别人搭腔,抢先一步搭腔道,
“洛副调巡有命,我们自是没有意见。知道您后面这段时间且要忙活一阵了,这点事情您就放心吧,定不会耽误何姑娘的练习呢。”
其余几人忙随言附和,洛云舒再次拱手称谢。
“云舒,”许敬庭走了过来,蒋心蝶尾随其后,
“跟我还有鲍大人去他书房里,谈谈后面选拔的事情吧。看你们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鲍大人似后背长眼般,远远就听到了三殿下的呼唤,兴冲冲来到几人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