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2 / 2)

吴陆争霸 龙鹰凌 3639 字 2021-08-02

此时,一声闷雷滚进殿中,雨势加急,风将窗棂上挂着的帘子吹得一起一伏,发出不规则的声响。单因肩头吓得微微一耸,急以手势令宫婢将窗门阖起。

闵王剧烈地咳嗽起来,忽地歪头吐出半口淤血,宫婢忙将盛水金盘递上,伺侯大王漱口。闵王苦笑道:“孤……孤怕是不久于人世了!陈卿,这旨你来拟定,和王叔、徐相会商以后颁行。”

尚书令陈向恭敬称是,伏地叩首。众人皆自流泪道:“大王——”

闵王缓缓又躺下去,喘息片刻方道:“这第二件,事关王叔、徐相;你二人皆是孤左膀右臂,如今又年岁渐老,也该尽弃前嫌,同心协力辅佐子珲。王叔……徐相,二位爱卿可在孤榻前握手言欢,从此不愿再起分争。”

徐栈与单因对视一眼,眼中都有说不出的讥嘲意味,各自轻哼一声,尔后跪拜道:“谨遵王命。”

单因冷笑着将徐栈的手牵过一握,“徐兄,老夫久经人事,却只有你这么一个对手值得佩服啊!”

徐栈淡然道:“过奖了。单兄的确叫徐某自愧弗如啊。”

两人皆打着哈哈。但除了闵王,殿中其他的人听得笑声,都觉心头发寒。闵王吁出一口气来,咳嗽道:“二位爱卿如是,孤可以无忧矣。”

单因忽地啜泣起来,复跪倒连连磕头道:“劳大王如此费心嘱吾等重托,老臣肝脑涂地,又何足惜!请大王安心养病!”

闵王低低道:“王,王叔知孤。此后任重而道远,王叔勉之。”

单因跪伏在地,泣不成声。众人哀声四起,唯徐栈心中大骂老贼不止,表面上还得装着悲痛的样子,道:“大王请安心,臣等定不负圣望,辅佐公子珲登位,依我伏氏之强,讨定四夷,建立霸业,指日可待!”

闵王扭头看了他一眼,喘息道:“爱卿为孤之肱股,定国安邦,卿之能也。孤王能有今日辉煌,卿功不可没。待孤百年之后,若有人胆敢违忤孤旨,一意立长为王,爱卿须即发兵讨之!”

徐栈叩道:“臣谨奉王命。”往左偷瞥一眼,正遇上单因凶狠妒嫉的眼神,不禁心中暗暗得意。

闵王再道:“徐宏……”

左将军徐宏膝行上前,道:“大王唤臣?”

闵王费力地道:“徐卿,当初孤听从平公与汝之建议,挥师再度伐昂,终于扭转败局,由此知卿之能。孤现将二军四营交汝节度,诏拜大将军。望卿不负孤望,为朝廷羽翼、国之牙爪!”

徐宏虽有左将军之位,然处处受茂公单因制肘,另一方面徐栈也对他心存疑忌,故其衔有名无实。此番闵王临终令之领伏氏南、北二军,实是将军事大权交于他手,以图减缓单因与徐栈二人的矛盾,可谓用心良苦。

伏氏南军,又称宫卫军,主要由内宫卫士、殿中军、都护军组成,人数少而精;北军则是伏氏对外战争主要力量,又分四营:天关、氾水、奔潮和望海营。其中,天关、氾水二营又分由名将卓羽、莫敌统率,各有军士三万,是国中最强部伍。

徐宏以军略之才,灭昂封侯,又在多次的军事朝会中展露头角,最终赢得了闵王的信任。临终之前,封赐为大将军,大出单、徐二人意料之外。

立时有近臣将大将军符命、宝剑以器皿盛上。徐宏泣拜道:“微臣自当戮力效命,鞠躬尽萃,死而后已!”

茂公单因急忙道:“大王放心,有老臣和大将军在,足可使我伏氏江山万代。徐宏将军居功伟至,乃中流砥柱,朝廷上下也定当对大王英明决断一片赞同!”

论政治手腕,徐栈远不如单因厉害。眼见他奉承拉拢徐宏,徐栈心中仿佛火燎一般,追悔莫及:徐宏本是平公弟子,当初也是在他一力保荐下拜将伐昂的,然其立大功后,自己竟对他弃如敝帚,真是不可原谅。一时间愣在当场。

闵王缓缓颔首,眼皮无法睁开,声音也越来越低,“孤,孤之最后一件心事,便是西昂!”

单因精神一振,道:“大王是担心那降臣吕澍么?”

闵王忽地又睁开眼睛,白浊的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焦虑,“正是!当初孤以孟老、平公谏议,拜之州牧,又设昂州都尉、左右二营辖治于他,倒也相安无事。如今孤……若不在,他当何如?”

单因不无妒嫉地谏道:“吕澍此人极富野心,近年来更私欲膨胀,将昂州作为其进身之阶,又大力扩展军备,妄图对抗朝廷。前次老臣已向大王谏言,将吕澍调回京畿任职,免得夜长梦多,大王未予表态。如今,却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老臣不敢擅专,奏请大王明示。”

徐栈轻哼一声,道:“大王,臣也有本奏!”

闵王咳嗽了几声,费力地点了点头。徐栈道:“当初首次伐昂,茂公谓之必胜,然竟一败涂地,由此我伏氏上下无人不晓吕澍用兵的厉害。二次伐昂,若非平公劝降于他,胜败亦未能卜也。自他归顺以来,年年入朝,岁岁贡献,又自请削减郡兵,忠心可嘉!如今,我朝在昂驻军有万,而吕澍忠义之节不改,兢兢奉公,劳于农耕民作,乐此不疲。象这等人才,不加旌表已有非议,若再疑其心,岂不令忠良之士齿冷?”

单因从旁听着,面露不豫之色。徐栈却是微微侧首,诡谲地一笑。

闵王面容松驰许多,慢慢道:“果如徐相所言,则孤心安矣……孤也曾听从吕澍从治昂州有许多功劳,但每不信其实。徐相所言,可当真么?”

徐栈道:“臣所言句句是实,前载昂州甫定,赈济所费二亿一千万钱,以致国库空虚。今年初,却已向朝廷贡献合九千万钱,为望海郡两倍有余,吕澍还献狼舟、珍珠、宝刀等物,俱有入册,请大王明察。”

闵王闭目颔首,半晌方道:“看来王叔是忧焚国事,故而言重了。不过自孤想来,当初并吞昂国,志气飞展,哪晓所费之巨?如今吕卿不负贤良之名,于我伏氏奠定百世基业,可嘉可表……王叔,给吕卿封爵加禄之事由汝去办,此后不得再非议大臣。孤……孤要从速召见于他!”

单因如鲠在喉一般,低声喏喏称是,面如土色。徐栈得意地看他一眼,连带着徐宏也半奉承半威胁地瞥了瞥。

入夜。奎城东宫外廷尉府。

急雨。

鄚妍由书斋接报后便火急火燎般往内院赶去。其重重院廊之后乃是其精心设计的花园,假山池囿鱼虫之属,别有洞天。然而,此时他早已没了赏景的情绪,穿花渡柳之时,心事重重,一个人提灯笼往池中小亭快步行去。

园中并未吩咐掌灯。大雨洒下,花丛、灌木都发出噗噗的哀鸣,池中雨声持续而单调,密如鼓点。

亭中一人披箬而立,负手沉思。鄚妍忽地一惊,发觉来人正是在伏氏权势倾天的茂公、右丞相单因!什么事情使他如此急迫又如此隐密地亲来至此呢?

鄚妍搁下灯笼,跪叩道:“下官参见茂公!”

单因转过身来,竹笠轻挑,露出阴冷而严峻的面容。低低道:“把灯灭了。”

鄚妍一惊,连忙照做。单因轻嗯一声,放缓语气道:“老夫交待的事情,你可办妥了吗?”

鄚妍心下稍放,道:“请茂公宽心。下官与公孙大人领城门校尉缇骑,已将此事办理妥当。如今齐堃誓效茂公,单等大王驾崩,内军便将由东、西向进入省内,围德阳殿,可保徐贼难逃灾厄!”

单因嘴角边露出笑容,道:“很好,有鄚兄鼎力相助,再不怕徐栈那老儿再会生事了。哼,还有徐宏那鼠辈,真会挑选时机啊!”

鄚妍见单因语气不善,忙问缘由,单因便将闵王召见时之事原原本本说了。鄚妍沉思良久,道:“大王此时立大将军,所为何来?”

单因既懊恼又失望地摇了摇头,鄚妍道:“难道……大王对茂公您不放心吗?”

单因紧皱眉头道:“还不都是徐贼从中捣的鬼!”

鄚妍阴阴一笑,自信地道:“徐栈平日里虽沽名钓誉,可一向不做无利可图的事。徐宏有征昂之功,为国人拥戴,受封左将军后,更是万人景仰,徐栈断不会为之请命拜将的,不然令之手握兵权,卓、莫亦受制于他,又哪里会令人心安呢?此事必是大王另有安排。”

单因沉吟道:“无论怎样,此次仍要小心堤防,不可掉以轻心,徐栈、徐宏,最好一并除去,可保无忧。”

鄚妍颔首称是,尔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准备何时对玉况动手?”

单因眼睛对他一瞪,鄚妍忙解释道:“此时最关键之所在,便是除去玉况,使殿中军群龙无首,齐堃这里方好安排。若不然,依玉况之精明,定能看出其中端倪,那时知会四营齐至,那茂公的计划可就……”

单因默然片刻,咬牙道:“那好,宜速不宜迟,就这两天罢!老夫会亲自指派此事。”

鄚妍道:“只要除掉玉况,徐栈便如无牙之虎,那时动手定能稳操胜券。下官先恭祝茂公一统伏氏,威临天下!”

单因微笑起来,转尔哈哈大笑,“若如君言,则尔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鄚妍陪笑道:“是是,下官恭送茂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