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1 / 2)

吴陆争霸 龙鹰凌 3573 字 2021-08-02

奎城北乡登龙邑隆义里。

里名乃伏氏质王所赐,以“吴四贤”之一的平德远所在之故。除了伏氏国人,诸国间饱学之士亦多来参觐求教,平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平公年逾八旬,仍渴学不厌,有弟子四百一十四人,其中,又以赵喜、郭於、吕澍三子最为著名。

赵喜者,才卓超群,雅量过人。祖籍浔州,和前师著名军事、政治家庐宗乃同乡好友。自为平公收为弟子,前师礼聘队伍络绎不绝,更有西陆天焦、土益等大国同来征辟,名声雀起。

郭於,熊子国人,因与大豪杨氏有怨,亡奔伏氏。素有将略之才,然脾性激烈。拜师后,诸国间多有礼聘为将帅事,皆婉拒。著有《骑战》七卷,凡二十万言。

吕澍不必多说,已有实证所表。而今为止,他是最令平公喜爱,也是最令平公挂记的弟子。

此时的奎城,弥漫着一种动荡不安的气氛:听闻内宫卫士移防殿中,大王再召三台二相入宫,又卫尉玉大人被刺,生死不知。每件事,仿佛都能与惊恐与动乱联系到一起。

此时,赵喜等十数名弟子正端坐榻上,静闻老师教诲。

平德远筑庐于此二十余年,享四海尊崇,地位丝毫不亚于天焦国魏悝、毛白,亦或是北雁国崔营。其门前所立之碑,碑前刻“平子训告”四字,背刻有平公为诫学生之文,诸国中文人墨客,多能朗朗上口。而题于门外的“平庐”两字,更出自极受人景仰的国老孟乔之手,从而奠定了平公在伏氏国的地位。

“夫人臣之义,在于佐君。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强兵,批患折难,广地殖谷,富国足家,强主,尊社稷,显宗庙,使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于千世,则义之大矣……”讲经者乃一面容瞿铄老者,白须髯,目光炯炯。

一名徒弟马上提出问题道:“老师,依经所述,则我伏氏大臣背君,该否担不义之名?”

平德远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道:“士通,汝有所指么?”

那名叫士通的弟子愤然道:“还有谁,茂公右丞相单因与左相徐栈罢了!此二人不尽人臣之义,争势夺权,威凌主上,又多有贪贿,所行为朝野不齿。单因敛财巨亿,徐栈亦以部曲圈定井亩,有公田万顷。二者同为伏氏之臣,手握大权,不思社稷宗庙而图一己之利,不义之名昭矣!”

平德远暗叹了口气,淡淡道:“士通,吾所言,凡人臣应共遵也。不奉经明义,不彰其德行,不理政修义,则人愈惰愈骄,愈暴愈虐,将为国之蠹也。诸侯争乱,黎民涂炭,其罪祸源于此矣。汝等遵循经义,方能长保不衰,为人臣者更须如此,切记切记。”

士通沉吟半晌,忽地伏首道:“得老师教训,若醍醐灌顶,受益蜚浅,士通拜受!”

众弟子亦同叩首。平德远微微颔首道:“学以致用,如此甚好。赵喜、郭於留,汝等可退下了。”

待众弟子走开了,性急的郭於马上问道:“老师,闻说大王病危,已三次召会大臣。而卫尉玉大人被刺,更使局势紧张;老师,依您看这……”

平德远沉吟不语,郭於再急道:“老师——此际若大王驾崩,其三子争位,不知鹿死谁手;单因、徐栈必趁乱夺权,伏氏国如落入贼人手中,大祸将至啊!”

平德远从座中缓缓抬头,道:“乱且将至,慌又何用。汝跟从为师多年,难道还未曾学懂‘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吗?”

郭於突地一震,忙跪下道:“徒儿该死,请师父责罚!”

赵喜从旁长揖一礼,道:“师父,您所言‘乱且将至’,是否指伏氏国果有大变呢?若真如此,弟子们又该当何如呢?”

平德远缓缓颔首,道:“澍儿有信从昂州来。”

赵喜、郭於相视对望,脸上喜色浮现,“哦?是师弟的来信吗?”

平德远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封信笺,道:“你们看看,吕澍早已料到这场变乱,不过却仍未想有这般严峻。”

郭於、赵喜从平公手上接过信,展开细阅,两人不时发出惊叹之声,显然对信中所提之详颇感诧异。

郭於兴奋地道:“吕子有先见之明,过人之才,予不如也。”

赵喜审慎地道:“吕澍所言遣兵卫道不知何意?‘先除单因以铲其恶首,立公子珲以定社稷’,嗯,有理!不过,只是其中还很难预测啊。”

平德远目光深邃,拈须道:“澍儿胸怀大志,非汝等可比,此番伏王垂危,正是他用命展翅之时。昂州虽驻有三营,在他看来亦非难取,率兵进京,怕就在近日罢!”

郭於露出欣然之色,道:“只是他率兵进京之事,便足可引起朝野震动;我看单、徐二人怕是要难以安枕了!”

赵喜摇头道:“大王诏徐宏为大将军,督率四营,实是削弱二相。此时若吕澍进京,他肯放手吗?”

徐宏乃平德远的弟子,颇有将帅之资,受征辟后召为九译令(负责与外族沟通的官员,三百石)长达五年,如没有二次伐昂主动请缨之事,恐难有今日辉煌。作为他的师兄,尤其是郭於,对他并无太多好感。

赵喜言语精辟,只言吕澍入京之后,若果真“铲除异己”,那么对手除单因、徐栈以外,恐怕还要加上已受拜大将军的徐宏。二虎相争,伏氏更会大乱。

郭於听出赵喜言外之意,恼道:“徐宏未曾谢师而入朝为官,屈身奸佞门下,徒遭鄙薄;若此时再倚仗其势节外生枝,岂非撕破脸面,连同门之谊也不顾了?”

平德远露出深思的神情,轻嗯一声道:“手足相残,乃最为暴虐之事。汝等须从速入宫,游说徐宏允诺除逆平乱之事。”

郭於道:“他若不允又当何如?再说,此时卫尉玉况遭刺,而内宫卫士移驻殿中,大乱一触即发,真可谓刻不容缓。弟子以为,目下最需要做的,该是联络莫敌、卓羽所部从速入城,一面再急召吕澍为援,不然情势堪忧。”

平德远默然不语。赵喜道:“卓、莫所部向为单党不容,此时入城,只怕单因狗急跳墙,反而害了徐栈等人性命。那时假借王命立公子珲,宣诏众臣入宫参觐,那么依卓、莫等对朝廷之忠心,必定奉令遵行,除逆之事,便成为空话。依我看,还是急召吕澍为上上策。”

平德远缓缓颔首,眼光中露出赞赏之色。郭於凝神细想片刻,击掌道:“果然还是师兄深谋远虑,吕澍智才冠群,怎能不晓单因的野心?决不致上当,说不定更借讨伐篡权奸丑之机笼络人心。再者,吕澍诛杀单因,更立首功,新君登位之后,便是伏氏功臣。那时依他的文才武略,拜侯封相,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赵喜神色依旧严峻地道:“就怕昂州军短期内无法赶来,那伏氏朝野乱不可免矣!徐宏初掌实差,然只有一印罢了,危急之时,恐难应对。我倒是期望卫尉玉大人无恙,此人之才,高于二党中人多矣!”

奎城东南戍守府。寅时。

城门校尉孙镇,故奔潮营将军孙髦子。孙氏与单氏故友,因而单因上台后,一力拉拢孙家为其效力。孙镇年及冠,征为骑尉,后拜骑督偏将军、中郎将、城门校尉。孙镇忠于闵王,然有鉴于徐栈执掌兵权,故而一直得不到重用。

此时,正有奎城戍卒急报天关、氾水二营从奎西往城内开来的消息,孙镇面色不定,只是怔怔地望着身边两位全身披挂的将军。

那左首边面色阴郁的中年人咳嗽两声,一手捂住腹下,皱紧眉头,似乎身上带伤。另一边则是位年轻健者,眼露警惕之色,较关切地看他,一面道:“大人的伤……”

中年人摆摆手道:“此时事急,些须小伤也顾不得了。孙大人,方今大王为奸人所困,内宫卫士公然调防,显有图谋,你可知道吗?”

孙镇一怔,躬身道:“属将不知。”

中年人冷哼一声,道:“茂公擅权时日蜚浅,怎会不趁此时机重掌兵事?他所忌不过徐相尔。如今内宫卫士军非奉诏而入殿,显有谋害左相之意。只待大王驾崩,省内必乱!”

年轻健者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单贼派人来刺杀大人,是别有用意的。这样一来,殿中军无大人指挥,单贼的诡谋恐怕就成功大半了!”

被年轻健者称为“大人”的,正是伏氏当朝九卿之一的卫尉、曹侯玉况;而那青年,却是昂州牧吕澍麾下将军段授。

玉况为伏氏重臣,然其出身苦寒,少而亡父,与孤母独居,至孝。好文学、历史,所览经籍堆砌成屋。年十八,为国老孟乔征为中书学监。后因上表议国事,闵王深为然,乃拜左丞相司马。在徐栈推荐下,曾出任御史、尚书,以绩优而升为卫尉。

玉况执掌王城正南门与城殿防卫,又属徐栈派系,故深为单因妒惧,决心遣客刺之。然而,昂州功曹段授奉吕澍之命入京,秘至玉况府上,又恰在刺客现身时,宿于其卧房之旁,因而除之。

玉况受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旋而悟起此乃单因之谋,故将计就计,对外称卫尉被刺殒命,而秘密与段授移驻城校府中。

孙镇虽属单党,然本是玉况故吏,故一直以师徒之礼相称。如今,卫尉不但亲身到府,更有昂州兵马五千从南门入城,“接管”了几乎所有城校的防务,令孙镇不得不关心起二党迫在眉睫的争斗之事。

昂州兵有条不紊,行动极为迅速,连一向自命不凡的孙镇也颇感意外与震惊。很明白的:只要玉况命令放天关、氾水二营入城,那么单因即使立刻下手,也逃不过全族诛灭、党羽被剪的厄运!区区内宫卫士军,又怎能和二营与昂州兵合力相提并论呢?

玉况道:“孙大人,此际已到危急时刻,单因图谋不轨,欲害大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假单党作乱成功,我伏氏社稷竟落何手?宗庙祀于何地?必再无宁日,任他生杀予夺、张狂暴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