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声男人悲楚的痛哭声，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又戛然而止，就像是被切断电源的播放器一般突兀。

也许是那悲楚的声调，与许夏舟此刻的心态极为吻合，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循着那发出哭声的位置望去。

在她右侧的石椅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个人。

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坐在石椅上，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却因为他深深佝偻着的身躯，而显得苍老、无助。

此刻，他正把头部埋在双膝之间，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声悲戚的哀嚎，应该是从他的口中发出的。

在那男子身边，坐着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苍白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戴着一顶太阳帽，依偎在男人的臂膀上，沉默不语。眼神中，蕴含着那个年龄段的孩童不应有的沉静与绝望。

在两人的面前，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男人干瘦干瘦的，穿着一套看不清楚颜色的工衣，他就像是冬天里在寒风中发抖的枯树一样地，卑微的不忍直视。

他应该是做体力活的人，面孔及露出来的手臂都是黑黝黝的，青筋迸裂着，尽显着力道。瘦的男子站在石椅前，默默地望着哀泣的男子，也不劝解。他紧咬着牙，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似乎在忍受一种巨大的愤怒。

“爸爸，爸爸！”依偎在男子身边的小男孩，望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干瘦的男子，似乎有些惊恐，他试图把自己的头拥进男人的怀里。

这个无助的动作，将男子心底铸就的防线彻底击破。他一把将小男孩抱进怀里，强烈止住的悲痛迸发出来，顿时嚎啕大哭。

“唉咳唉——”男人的痛苦，是从心肺里发出来的，每一声，都带着躯体碎裂后四溅的血肉。

小男孩蜷缩进男人怀里，眼神更加绝望，他摇晃着痛哭不止的男子，连声劝慰着：“爸爸，爸爸！不哭！爸爸不哭！浩浩不用住院了！”

小男孩的劝慰，更加触动了男子的绝望，他痛哭的声音更加响亮了。小男孩也控制不住自己，合着父亲悲怆的哭声，一起哭了起来。

两父子凄厉的哭声，在这狭小的空地上萦绕着，随着空地上几株米仔兰的清香，一路飘散开去。

路过的人们好奇地看了一下，又匆忙离去。在医院内听到哭声，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种事情。人们自顾尚且不暇，谁又有多余的爱心，分发给素不相识的人呢。

许夏舟却不同。

此时此刻的许夏舟，如此悲怆的哭声，竟让她的心底产生了浓郁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感觉到，那男子与小男孩悲楚的声音，是替她发出了的，因为她无法、也不能淋漓尽致地表达此刻的悲楚与惶然。

她转过身子，默默地看着痛哭到浑身颤抖的男子，竟然觉得心底的痛楚缓和了许多。

良久，在男子因为剧烈地咳嗽止住痛哭时，许夏舟才幽幽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哭？”

“爸爸没钱给我住院了。”小男孩从父亲的怀里探出头，一边抽泣，一边回答许夏舟的问话。

“哦。”许夏舟心头一酸，她想到了自己也欠着方正五千块。

抱着小男孩的父亲终于控制住自己，抬起手臂抹了一下红彤彤的眼睛，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吵到您了。”

“没事，大家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许夏舟吓了一跳，她突然发现，这是母亲的口头禅，而今天，鬼使神差地，竟然顺着自己的嘴巴溜了出来。

“他怎么了？”许夏舟指指小男孩，即便是觉得这么直白的问话有点不妥，却依然无法控制内心的好奇。

“再生障碍性贫血。”男子也没有避讳，回答的直截了当。

“哦。”许夏舟沉吟了一下，对于这个病，她并不是很了解，却也没有再了解下去的欲望。

“我儿子还有一个疗程就能出院了，我原想着”

男子的话没说完，就被站在一边干瘦的男子打断：“他靠着这点工资给浩浩治病，天杀的经理，今天把我们炒掉了。”

“阿山！这也不怪经理。谁让我总是请假呢。”

“你请假，我又没请过！”瘦弱男子的腮帮子终于放松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面颊上如深坑一样的塌陷。

“如果是公司无辜解雇你们的话，你们可以向公司索偿。这样，根据你们工作的时间，就可以得到相应的赔偿了。”也许因为不了解什么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许夏舟将自己的知识贡献出来，以缓解内心稍许的愧疚。

“我自己犯错了，也可以得到赔偿吗？”男子放开紧紧抱在怀里的儿子，试图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