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市花都区人民法院。
粟坤带着许夏舟在下午两点钟赶到法院,在法院的石阶上,一位三十二、三岁,身穿一套黑色西装套裙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那里,朝着路口左右张望,见到粟坤与许夏舟下车,女子脸上的焦虑稍微缓解。
“粟律师、许律师好!”女子优雅地伸出手,端正的面庞,坚毅的神情,让人心生肃穆。
“吴小姐好。”粟坤与许夏舟与她打了招呼。
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安静地盘在脑后,这位优雅却不失干练的女士,便是粟坤的委托人:吴悠。
这是个二审的案子。
委托人吴悠,职业经理人,曾任虞城市佰盛灯饰广场有限公司的行政总监。
她年纪轻轻,兢兢业业,以自己的专业能力,协助她的老板完成了对另外两家公司的重组,并完成了新公司的组建。
没有想到,在新公司开业庆典百日不到,因为跟老板新聘任的俏丽的秘书一次意外冲突,她这个开国元勋居然被裁了员。
吴攸愤怒不已,以合同期内被无故辞退,需要补偿十二个月工资及上一年未休假期的三倍工资补偿为由,向劳动局申请了仲裁。
仲裁委支持了许攸前一个诉求。对于未休假期的三倍工资补偿的诉求,不予支持,理由是许攸身为公司高层管理人员,本人参与到公司决策的制定,有权利及义务协调自己的休假。
当年没有主张,显示已经放弃个人权益。
这个结果,让许攸甚为不满,她委托天恒律所代理,上诉至法院。
这个只会出现在总裁文里的狗血一样的情节,真实地展现在许夏舟的眼前。
通过吴悠声泪俱下的叙述,许夏舟感受到了在雄心荷尔蒙膨胀的世界里,一个女人的孤独,以及那份不公平的惶恐。
粟坤带着许夏舟与吴悠,一起来到了位于四楼的二号法庭,将委托书等资料交付法庭,完成了签到。
踏进法庭,坐在申诉席上,吴悠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吴小姐,你怎么了?”许夏舟敏锐地觉察到吴悠的异样。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上去扯她几个耳光!”吴悠说着,眼神直直地盯着坐在被申诉人席位上的、企业代表。
一个二十几岁,长相妖艳的秘书,她坐在两个衣冠楚楚的律师身边,一脸骄横的神色。
许夏舟不由得莞尔,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将两个女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你们老板可算是一怒为红颜啊!”许夏舟调侃。
“你有足够的能力,让我前任老板懂得‘爱’的代价吧?”吴悠抬眼望着许夏舟,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对荒诞现象的无奈。
“我誓死捍卫法律的公正!”许夏舟狡黠地眨眨眼睛!
“现在宣布法庭纪律!”
法庭书记员,那位斯斯文文娇娇弱弱的女孩面孔严肃地诵读着法庭的纪律。许夏舟与吴悠慌忙止住谈话。
接下来的程序固定而呆板,双方的神情肃穆,却暗暗攥紧了手腕,为接下来的战斗,储足能量。
虽是公开审理的案件,法庭内的听众却寥寥无几,这并不妨碍听审的威严,也不会为此而更改那些固定的、庄严的程序。
“现在开始法庭调查。请上诉人宣读上诉书。”审判长威严地命令。
粟坤站起来,拿起许夏舟早已撰写完毕的上诉书:
上诉人(一审被告):吴悠,
被上诉人(一审原告):虞城市佰盛灯饰广场有限公司
仲裁庭认为:“我的委托人身为公司高层,兼顾人力资源部门,熟知法律,即便没有休假,亦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认定事实错误。
根据《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第五条单位根据生产、工作的具体情况,并考虑职工本人意愿,统筹安排职工年休假。
年休假在1个年度内可以集中安排,也可以分段安排,一般不跨年度安排。单位因生产、工作特点确有必要跨年度安排职工年休假的,可以跨1个年度安排。
单位确因工作需要不能安排职工休年休假的,经职工本人同意,可以不安排职工休年休假。对职工应休未休的年休假天数,单位应当按照该职工日工资收入的300%支付年休假工资报酬。
我的委托人是一名女性,她深知工作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她将自己全部的精力,完全放在对公司的建设上。
在服务佰盛期间,兢兢业业,就连母亲病重,都没有去医院陪伴。这种牺牲奉献的精神,原本应当得到鼓励及嘉奖,而企业却妄自尊大,完全无视国家法律家法规,任意践踏一个打工者应有的利益及尊严,而我们本该维护法律尊严的仲裁机构,就无疑成了不良企业的帮凶!
这份长达五页的上诉书,许夏舟用了两天才撰写完毕。在当时,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因为工作的重复性,早已让她的心底产生了麻木。
直到粟坤在宣读的过程中,见到吴悠双眼噙满的泪水及微微颤抖的肩膀,许夏舟才感知到心底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举证与质证环节,粟坤据理力争。
对方步步为营,却也明显有了强辩的感觉,秘书骄横的神色,开始现出了恼羞成怒的样子。
而粟坤,这位有着二十年辩护经验的律师,面上的成就感则明显加强。
这便是许夏舟作为一名实习律师所要学些的地方。
每一个辩点、切入的时机,诱导对方的暗线,都是一名出色的律师所要掌握的技巧。
但是,今天的许夏舟,却听的索然无味。
长达三个小时的庭审结束,吴悠先前的愤怒与焦灼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及崇拜。
法庭采纳了粟坤的观点,许攸拿到了她未休假所应得的全部赔偿。
“谢谢粟律师、谢谢许律师为我争取。”吴悠的道谢,是发自肺腑的。
“应该的,应该的。”粟坤面带微笑,打赢了官司,粟坤的自傲感也陡增。
“我可能要改行了!”告别之前,吴悠低声对许夏舟说道。
“改什么?”
“我想学习法律,期望自己也成为一名律师!”
“你可千万别!”许夏舟撇撇嘴,她想起了《围成》那句话: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送别吴悠,已是下午五点半。
粟坤看看手表,神情怪异,迟迟没有说离开的那句话。
“师傅,我们还不回去吗?”许夏舟硕大的背包里,装着沉重的资料,她挎在肩头,面露倦态。
“嗯这样,你打个车回去吧,我还约了一个客户。”粟坤面上的笑容又变的泛滥。
“嗯!那我先回了。”许夏舟也不多问,她看看了法院街道对过的的士停靠点。
“嗯如果有人问我”粟坤朝着许夏舟的背影叮嘱着,话没说完,便被许夏舟打断。
“我懂,要是谁问你电话为啥打不通,就说你在陪客户,不方便接电话。”许夏舟朝着背后挥挥手。
“不要对一件事情的结果做过多解读!”粟坤无奈又欣慰地瞪了一眼许夏舟,转身走向自己那辆黑色奥迪。
许夏舟没有驳回,因为她的电话适时响了起来。
把硕大又沉重的黑色挎包换到另外一个肩头,许夏舟摸出了电话,颓废的神情一扫而光:“阳子!咱俩可真是心有灵犀,我正想呢!”
“姐们儿,就冲你对着这感情,你今天就赚大发了!”隔着电话便能闻到黄阳子身上那股张狂味儿。
“你?”许夏舟猜不透,还能有什么样的喜事,能让黄阳子她如此雀跃。
“你听说过鑫宇物流吗?”黄阳子抑制住内心的狂躁与兴奋。
“虞城市最大的那家物流公司?”许夏舟依旧不明所以。
“对!就是它!”
“你到底让我猜什么?”
“雄鹰实业并购鑫宇成功,新公司名字:华尔物流。姐从今天起,就是总经理了!你以后见外,要喊‘黄总’!”
“呸!”许夏舟装作不屑地“呸”了一口,随即雀跃起来:“阳子!你太厉害了!黄总,恭喜你!”
“怎么样,今晚八点,富豪大酒店富豪荟,来给姐庆祝庆祝?”
“我可凑不够份子钱啊!”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用你出钱,有金主!”
“听你这么说,我拒绝了好像很不人道?!”许夏舟瞥了一眼身上那套深灰色的西装套裙,决定孤注一掷。
“你就是作!八点准时啊。”黄阳子装模作样的冷笑了两声,挂断了电话,还没等许夏舟收起电话,黄阳子又打了回来。
“黄总有什么关照?”许夏舟有点疑惑。
“不用特别捯饬,穿的职业一点,顺便给自己找找买主!”
“哦!”许夏舟应了一句,心底满是喜悦,职业一点,那可是最拿手的本色出演。
即将踏入九月的虞城,太阳变得温柔了许多。空气中的燥热逐渐消退,在傍晚时分,一丝丝的微风中,竟然也夹杂了稍许的凉意。
天,比之前黑的早了一些,才六点,路灯便早早亮了起来。
沈茹芸今天的生意特别好,刚过了六点,菜就被卖的精光。
沈茹芸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