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老一愣，低头沉思他话中含义，逐渐进入了状态，才发觉修真成仙之路，一直只是一种口号一种奋斗的终极目标，这许多年来都朝着这个方面努力，但是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收益，只是这是他入道那天起就树立起的精神丰碑，从来不曾去质疑过它的存在和威严，甚至没有去深刻思虑过，此刻被易云一提点之下，才发现，自己一直修道求道，却根本还不曾明白，道为何物！

“我所看见的，是痛苦的禁欲，是不舍的生离死别，是贪婪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何来长生，何来逍遥？”易云叹了口气娓娓道：“不能脱离了这红尘，哪里来的逍遥？清风不能，太虚不能，你我，更是无法达到那逍遥之境，那么我们求道，却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杜长老沉吟道：“一如你之前所言，为名为利，不也算是一种追求？既然修仙之路遥遥无期，何不把握当前能够把握的……”杜长老欲言又止，但是那支持郑隐的坚决态度，却很是明显。

易云摇了摇头，却道：“天道难寻，若是用尽余生也不能白日飞升修成了大道，追名逐利，却也无可厚非，然而我们此刻的作为，却似乎是偏离了纲常，背弃了人道啊！”

杜长老身子一颤，自语着：“天道……人道？”

“天道不能求，退而求其次，便好生走这人道吧，抛不开恩怨情仇，斩不断七情六欲，我们似乎只能在这人道之途上，多做思考。”易云循循善诱，用眼角瞟了一下沉思的杜长老，继续道：“只是我们置师门危难于不顾，置同门之益于不顾，为了那心中贪欲而动摇了我们的道心根本，是否连那人道之途，也被我们放弃了？”

杜长老听得心中惊颤，冷汗直冒，易云话里的含义，已经彻底令他震撼非常，他本是身为净明一派的长老人物，对于道家理念自然知之甚深，只是道心不坚，当初受了郑隐的蛊惑，这才沦为了太虚的爪牙帮手，此刻被易云一番话血淋淋的说中了内心深处一直犹豫不决引以为憾的心事，怎不震撼？

只是当初引诱自己并给予支持鼓励的是他，此刻说自己不是的也是他，杜长老反而有些迷惑起来，你此刻这般义正严词的说我的不是，却不知你说我，不也等于说你自己么？

易云正色，道：“其实这些，也是我这番闭关参悟出来的玄机奥义，所以才与你一同分享，此刻我们的所作所为尚不曾造成任何后果，只要日后恪守本分，走好我们的‘人道’，却也不用自责内疚，今日与你分享心得，也是向你表明我此刻的心迹，杜长老，你好好参详参详吧。”

“多谢提点，我会好好考虑！”杜长老对着易云微微作礼，这才看见易云脸上疲惫之色明显，仿佛刚才那一番话，却是耗用了他一身的精气玄通才传达出来的金科玉律。

“我要进去打坐了，杜长老，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完这话，易云缓缓推开了门扉，步入了进去，看了一眼犹自站在原地发呆出神的杜长老，轻轻关上了房门。

忽然，他将背抵靠在门上，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刚才一番言辞，虽然也是出于自己的心得，但是要竭力模仿出一副出世高人的风范，将那本就有些绕口和模棱两可的理念说成是经验哲理，并咋解开杜长老心结的同时还能给他指明日后的道路，的确很是耗费心神精力的。

只是希望，自己这番努力，能够规劝得杜长老悬崖勒马，重归道途才是。

易云嘴角露出了微笑。对自己说来，何尝不是一样，那飘渺的天道，自己是不愿去求的了，之所以还活在这人世间，除了对女儿易茹的责任之外，还有肩负着亲人的祝福，甚至是朋友的期许，自己这一生，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时刻，有过多少？

人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只要能在多年以后，暮然回首时候，还能有一丝缅怀，不觉得此生虚度，什么都没有经历没有尝试过……或许至少能有几个，值得你去付出去真诚对待的人，那算不算是一种无愧？

是谁的眼眸，在多年后的夜，还能温暖你的心窝？

谁振奋了你的血液，又是谁，让你感觉到，这人世间，除了那无迹可寻漫长的“天道”和压力深重，举步维艰的“人道”之外，还有一丝被世人看得淡漠，让人嗤之以鼻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