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思量，子璇还是打算去找项光一回。

若是子璇想求一死，大可直接大摇大摆的去东宫，或者直接在昭阳殿趁太子来请安的时候和项光来个“偶遇“就行了。但子璇不能这么做，甚至不能直接去找子璋传话，她现在和子璋一样，生活在昭阳殿严密的看视之中。所以相对而言风险比较小的办法，就是设法见一趟张廷臣。

她毕竟不从事谍战工作，也没有受过情报训练，能够想到这些已然是她的极限。

这几天子璇一直不敢贸然行动，直到有一日，子璇听闻张京辅的妻子张夫人今日携女儿张氏入宫和皇后请安，子璇猜到机会来了。母妹进宫，张廷臣应该会过来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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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姑娘，我劝你不要管这样的闲事，先不说眼下殿下的处境并不明朗，就说你自己，宫中流言尚未散去，你插手此事若是叫人知道了，对你也不会有任何益处。”

子璇心中焦急，看着张廷臣低声质问道，“可如此一来，南地的那些无辜百姓不就要被白白饿死了吗眼下已经开战，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果腹，却要每日艰辛做苦力为生，朝中贪腐之人得不到应有的惩戒，反倒是南地数以百十计的百姓因饥饿而丧命，这难道是理所应当的吗？“

“如此一来确实不能保全南地那些平民和罪人的性命，但保全徐姑娘你不被皇后日后清算，还是可以的，“张廷臣认真地看着子璇，“南地离我们何其遥远，那些百姓和流放之人和你又非亲非故，我知道徐姑娘身为医者心善仁厚，但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要保全自己，只有保全自己，你才能等到徐侯凯旋。“

子璇沉默半晌，低声道：“您说的不无道理，多谢大人提醒，我知道了。只是不管如何，还请您帮忙，我想去见太子一面。“

要想让子璇见项光一回，需要注意的问题有二，其一，关于地点，必须要离开中宫的视线，其二，关于时间，最好是能找一个皇后顾及不到她的时候。

那日子璇从佛堂抄经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皇后派来服侍的宫人，正走在回房的路上。

这条路连同昭阳殿后花园和佛堂，曲径通幽，小路边翠竹长青，绿树成荫，间杂种植了几丛芍药和蔷薇。因绿树需要时常修剪，花圃也须得有人按时看顾，景致养护不易，因此时常有人打理修剪。

这天，零星几个宫人内监在花房一个领头的宦官带领下，正弯着腰拿着花匠剪子修剪树形，子璇走过的时候，一个打扮平平，其貌不扬的小内监一个不小心，用剪下的花枝钩破了子璇的裙角。

跟从子璇的两个侍女宫娥都下了一跳，小内监闯了祸，更是噗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

管事的内官闻声而来，弄清状况后连连给子璇赔不是，用脚尖踢了跪地的小内监一脚，抬起手中的佛尘就要打，子璇见他额头都磕青了一块，心中不忍，出言劝解了两句，把这件事情遮掩了下来。那管事的内官见状更是把子璇夸上了天，连连替那闯了祸的小徒弟道谢，直说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就在好一通赔礼客套，不经意间，管事的内官将衣摆轻轻一掀，露出了一块腰牌。

子璇正对着他，自然看得分明，当即就是一愣，那人趁着子璇愣神的当口，对她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看了子璇身后两个宫女一眼，女孩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件衣裳是从侯府带来的，我平日里并不常穿，弄损了虽说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一会儿还想去给娘娘请安，衣衫不整，倒显得对娘娘不敬。”子璇不动声色地看了那领头的内监一眼，略带些遗憾的说，“本该回去更衣在过来，只是从这里走到昭阳殿要路经宫里娘娘们的寝殿，如此衣衫狼狈，失了礼数，又该如何是好？不如先找个地方把衣裳换了再说。“

“姑娘说的是，“那管事之人见子璇反应机敏，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不远处便是清凉殿，那里现下空着没有人。“

那人说的清凉殿就在小路尽头，是内宫之人夏季酷热之时避暑的住处，因此殿离昭阳殿不远，有时内廷举行庆典仪式或是命妇进宫请安朝见，也会选在此处更衣梳妆。因此清凉殿平日里虽然空着，但会有宫人时常打扫，子璇现在过去更衣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随侍子璇的几个宫女自然没有意见，比起子璇，她们更加知晓内宫的规矩，若是让宫里贵人看见自己服侍的主子衣衫不整，主子失仪事小，若是让皇后落下一个慢待功臣之女的罪名，谁也吃不消。

于是，子璇顺利的支走了一个宫女，回去取替换的衣裳；另一个宫女陪着子璇到了清凉殿后，也被三言两语打发去就近的茶房打水，一会儿服侍子璇洗漱梳头。

清凉殿中，项光正在那里等她。

“廷臣说你有事要找我“项光看着子璇进来，走过去掩上门，温声问她。

“张大人没有跟殿下说起吗？”子璇一愣，有些惊讶地抬头。

“他没跟我提，我也没多问，“项光径自寻了一把椅子坐下，“我想听你亲口说。“

太液池一别，项光看起来清瘦了些，看面色，应该是之前生过一次大病，而后又没有好好歇息，过度劳累所致。见他这样子璇顿时有些心虚，不知道该不该在叫他多一件事烦心。

“我……我其实……”子璇有些紧张的绞着手指，“我其实……是想来跟你道个歉，我那天不该这么对你说话的。”

“你费尽心思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项光看着子璇，颇有几分无奈，“徐姑娘，你下次如果要说谎，一定要先学会让自己不能脸红，更不要向现在这样这么紧张。”

被他这么一说，子璇更不自在了，要是子璇是真心实意想来给项光赔不是，她也不会这么心虚。

老实说，她这次来找项光的目的并不纯粹，可是她也没有多余的法子，眼下只有他能帮她这个忙。

“是有一件事，这件事关于我父亲从前的一个手下，前些日子，我在宫里遇到了一个故人。”子璇犹豫再三，还是将江平的事情说了出来。

项光听后，眉头紧皱。

“这件事我告诉过张大人，张大人劝我不要多管。而且那日我听张大人的口气，似乎也不赞成殿下来管此事，所以，我也犹豫过，要不要过来告诉你。“

项光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分管南地徭役、钱粮和银米的是我大哥宁王的人，我身为太子，此事若由我开口，便会有党争之嫌。“

“那如果由江平来说呢？”子璇看着项光，“或者由张大人来说，让他去找皇后？”

可你也没有凭据，我也不能因为一个掖幽庭仆役之言，就相信你。“项光制止她，“不论由谁开口，光凭一句话，想在此时彻查滇南的银钱账册，都是空谈。”

子璇很久没说话，有些失落的抬起头：“是，您说的我能明白，我们没有凭据，而且按照您的立场，确实不适合出手管此事。“

是我不好，不该来告诉你，反倒让你多了烦扰，对不起。“

项光站起来，朝着她走两步，看着她。

“你怎么了？”

“没什么，“子璇勉强冲他笑笑，“我就是觉得，经过这么一段时间以后，好像我们都有些变了。“

“那时候我记得最清楚，子璋告诉我，你曾经为了南地黎民的疾苦和陛下据理力争，甚至不惜惹得父皇大发雷霆，那时在柳园和我们谈起滇南官场，对南地官员的昏庸深恶痛绝，你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现在却也有了许多顾虑，而我，在那个时候每日承欢父母膝下，不涉朝政，自在悠闲，现如今居于深宫，每日为父兄筹划，也学会了曲意逢迎，战战兢兢。”子璇见项光脸上神色不好，恐他误会，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怪你对此事袖手旁观，你有你的立场和顾忌，这个我都明白，就是有些感慨，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了。要是没有那些恼人的顾虑，要是我们都能永远这么下去，该有多好。”

项光静静地看着子璇。

“后宫干政尚且会遭受非议，你身份尴尬，以后不要掺和这些，在皇后身边要谨言慎行。“项光转过身背对着她，刚好看见门口望风的小宦官冲他打了一个手势。

“一会儿换了衣服就早些回去，别让皇后起疑心。”

项大哥你等等，“见他要走，子璇有些后悔，紧跟着两步追了出去，从前说惯了的称谓脱口而出，“方才我忘记问你了，张大人说你……你之前……病了，现在身体好些了吗，可不可以让我给你诊诊脉“

项光脚步一顿，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