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临之所以这么惊讶，是因为这种物质常常用于一种途径——注射死刑。

这世界上有死刑的国家总共有55个，而采取药物进行死刑的国家并不算太多，无论与枪决还是绞刑想比，这种方法堪称人道主义。

然而，问题不出在这，而是出在为什么李伦生差点以这种方式告别世界，他自己畏罪自杀的可能性基本为零，那么对他下手的人是怎么看待的？觉得自己是在替警方‘行刑’吗？

“老大……”高航有点欲言又止。

裴临‘嗯’了声，听他继续道：“这个东西，提取不困难，但是……”

高航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这不是咱们才会用的吗？犯罪团伙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裴临脸色微微一沉，他知道高航的话还没说全，如果说有预谋的配置出药物等着李伦生案发来用，多少有点牵强，有一种可能，这只药剂很可能是从警方手里流出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值得深思了。

裴临从桌子上爬起来，说：“等我一下，你先问问检察院那打算什么时候庭审，方便的话提交一份证据追加的申请，赶在诉讼前见一下李伦生，我马上就过去，你先把这个消息压一压，别让太多人知道。”

他推开门：“这件事太有歧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高航也知道这事棘手，没像平时那样耍嘴皮子，赶紧挂了电话做应对方案去了。

戚白站在他门外，估计听见了他打电话，有点欲言又止。

裴临实在不放心再让他掺和这个案子，最起码要先确定这里到底有多少是冲着李伦生，那伙人到底知不知道戚白现在就在刑侦。

裴临问：“你都听到了？”

戚白点了点头。

裴临没做太多解释，问道：“在家多休息两天行不行？”

戚白皱起了眉，裴临就怕劝不动他，只好信誓旦旦的保证：“昨天刚帮你跟何局请了两天假，让我先见一见李伦生，这案子要是有进展我会马上告诉你，这样行不行？”

他换好衣服，临出门前指着鲶鱼说：“别忘了喂他。”

李伦生移交给法院后，再也没有见过刑警，想比于他在市局里受的精神折磨，检察院的待遇实在好了太多，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一心想用恶意杀人罪在监狱里龟缩一辈子，竟然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

李伦生昨夜被人送到医院进行紧急抢救，现在身上还插着管子，脸色蜡黄蜡黄的，他看到裴临的时候心情着实很复杂。

裴临和他打了个招呼：“之前我跟你说过，咱们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面，你瞧。”

李伦生的脸色微微一变。

裴临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抿着唇等了会：“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既然你还能见到‘警察’以外的人，肯定也听说了点其他的事，对吧？”

李伦生住的是一间单独的病房，五层楼，外面有护栏，门口楼道有警察，医院一层还有便衣看着，说插翅难飞一点也不夸张。

裴临是有备而来，示意他打开面前的文件袋。

那是前几天碎尸案的照片，取景非常真实，绝对能对人的视觉和心里产生巨大冲击。

照片上，法医专用的白布铺在草地上，一只变形的手骨支棱在上面，因为泡了太久，手骨外的皮肤已经出现了皮质脱落，旁边是艺术馆的包厢，房间昏暗，取证人员用专业设备打了闪光，周围的血迹反着鲜亮的颜色，从照片里仍然能看出那股粘稠感，这里的尸体比较‘整。’

裴临语气淡淡的给他解释道：“第一张是在河岸发现的尸体碎块，这个碎块出现的比较‘曲折’，是被人从商用废水道抛弃的，我再直白一点，‘化粪池’你知道是什么吧？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他忽略李伦生惨白的脸色，继续娓娓道来。

“旁边那张，艺术馆的921包厢，你可能去过，或者说，你去的时候可能正是这位身体四肢‘离家出走’的兄弟招待的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裴临微微偏头，似乎冷冷的笑了下，脸色沉的吓人：“当然跟你不太一样，他是活活被人‘剁’死的，身体分了零零碎碎的十几块，哦，现在还有几个部分没找到呢，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咱们也可以交流一下。”

李伦生坐在床上干呕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角微微抽搐。

裴临改变姿势，弯腰将手肘架在膝上，手指交叉，非常‘真诚’地说：“你一定很好奇我们警方平时是怎么破案的，我可以给你交个底，凶手，惯犯，一般都有行为逻辑，不管他最终呈现出来的作案方法是什么，本质都是切断自己与被害者的联系。”

他敲了敲被褥上的照片，说：“郑伟超，因为帮背后行凶的人经营地下场所，被警方盯上后出了事，你没进来前应该听说过，当天警方在那家艺术馆有过布控，也就是说，但凡有一点点沾上‘警’这个字的可能，某些人都不会放过。”

李伦生的手有点发抖：“我……我，”

“你，你已经在警局关了半个月，如果不出意外，你还会被判刑，在监狱度过后半生，这么长的时间，你觉得‘某些人’能够放心吗？”

李伦生摇了摇头，不自觉的把手放进被子里，紧紧握住：“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应该啊，那你昨天是怎么进的医院？”裴临捕捉到了他眼神里深深的恐惧，点点头白了，你还是害怕，宁愿相信自己什么都不说就会获得别人相信，也不愿意盼着警方破案，把人抓了让你平平安安蹲牢房，对吧？”

李伦生看他作势收拾照片，有点着急的看了他一眼，小声问：“你们，确定能抓到？”

裴临收拾东西的手停下了，朝门外招了招手，今天他审讯的节奏非常快，要不是高航知道他单身狗一个，还以为是急着回家带孩子。

李伦生的背景比裴临想像的还要复杂一些，也难怪他宁愿闭紧嘴巴，也要等到这一步才跟警方交代实情。

他老家在广西，来江源务工的时候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贩卖过黑市土枪，他对于踩点和躲避警方的临时抽查很有一套，每次都能安全过关，这才被背后那个人找上‘跑活儿’，扬言要带他发一笔大财。

李伦生除了自己干这个，还把小自己五岁的亲兄弟也拉扯入了行，他这边打死不说，估计是怕有人下黑手，要是兄弟出了事，他没法和家里的穷爹妈交代，想想两个老人养儿防老，都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高航看到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杀人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哭鼻子，没觉得可怜，倒是很唏嘘。

裴临安静地看了眼表，已经快要中午了，他有点赶时间：“论坛里你的账号被销了，以前去过那么多次交易场所，坐标是怎么计算的。”

李伦生还在难过的抽泣，裴临从旁边扯了一厚厚的纸糊在他脸上：“交易场所是不是固定的。”

高航心里暗道卧槽无情，然而敢怒不敢言。

李伦生擦了擦眼泪，打着嗝道：“我也……嗝，不知道，我的论坛账号，嗝，没有坐标，每次都有人打电话，嗝。”

高航：“……”

裴临皱眉：“也就是说，下一次的交易地点你们也不能提前知道？”

李伦生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以前是不知道，但这次应该就在嗝，后天，我听说有一批货要出手。”

“你说一批？”裴临忽然捕捉到了他背后的意思，眯着眼问：“枪支的型号是不是和许时良身上的那把一样？”

他点头。

怪不得这边还没结案，论坛就再次活跃了起来，可能他们是想将警方注意的这一批非法枪支尽快处理掉，因为不想下家察觉到警方的动作，所以不得不按照原计划进行交易。

高航倒着按了几下圆珠笔的弹簧开关，问：“交易地点在什么地方？”

李伦生：“不知道，要和人接头。”

“地点？”

“皇朝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