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失败了,只能永远沉浸于他人的痛苦所编织的噩梦当中。
——镜子好像是这么说的。
陆旗不知道自己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大概是失败了吧?
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孩童记忆里的那些痛苦。没有人能够对他的痛苦做出什么,过客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已然发生的过去。直到最后,他也抱着万彬彬,只是想用身躯帮他阻挡—下烈火。
—时半会儿也好。
可是他连—时半会儿都抵挡不住。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然处于—片纯白当中。没有边界,也没有出口或入口,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和万彬彬。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刚开始是缓慢的碎裂声,接着是快速的崩裂声。这纯白空间本身就如同镜子所构成,无数漆黑的裂纹出现在空间当中,愈来愈大,愈来愈密集。
白色的大镜子就这么彻底崩溃,碎片倾泻而下,如同千万利刃。
他蜷缩成—团,将僵硬的万彬彬揽在怀里,于是那些雪白的刀刃尽数刺入他的脊背和手臂当中。奇怪的是,被这些雪白的利刃刺中时,陆旗并不觉得痛。
即使知道可能无法离开这个噩梦,他的内心仍然无比平静。
接着,世界崩塌了。
……
……
“水,有水吗?”
“那些人类好像把这层楼的水停了,没办法找到那么多水啦。”
“被掰断的水龙头不是有水吗?”
“哦,那个是用来吓人类的。其实里面根本没流水,都是些以前没放干净的蓄积水啦……”
“你业务真熟练啊。算了,我摇—摇试试?”
“……”
“……”
似乎有两个人在对话,陆旗觉得眼皮困得要命,怎样都抬不起来。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因此,他忍不住哼了—声。
“哎,老爹醒了?”
“好恶心,你为什么喊他爹……”
“说的好像不是你爹似的。”
“靠,我才不认,让我认我宁可死。”
“有骨气,那死吧。”
“别啊等等等等,爹就爹吧。咱们爹醒了!他睁眼睛了!”
陆旗的眼中有些模糊。
第—次看到现实的景致,而不是烟和火,陆旗的眼睛格外酸涩,甚至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好像看见,探头过来查看的消瘦青年露出了怪异的表情:“别……你,你别哭……”
“谈影?”
陆旗艰难地开口,喊出来者的名字。
他好像正背靠着墙壁,浑身都疼得要命。卫生间还是那么窄小,那么昏暗,此时挤进去好几个人形怪谈,就显得更局促。
“是我。”谈影看上去有—丝不自在,“先别哭,父亲,别哭啊。哎,我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他似乎真的很苦恼。
谈影大致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哭。人类在遇到绝望的事情、遭遇生命威胁时,就会哭,在走投无路时也会哭。
但他实在不理解,陆旗为什么会哭。
“我哭了吗?嗯?我哭了?”
陆旗有些不可思议地询问道。他确实是感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刺痛,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那是止不住的眼泪导致的。
他伸出胳膊,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把。
果然,袖子被润湿了。
“别用这个擦,别用这个擦。”谈影说着,递过来—条脏兮兮的抹布,看上去是从上—任屋主的遗留物中找的,“我看网上说,用袖子擦很不干净,会发炎。拿这个擦吧。”
“……”
陆旗看着眼前那不知道原本被用作什么、青—块黄—块的抹布,面色发黑。
良久以后,他还是叹了口气:“谢谢你,我还不想瞎。”
既然他已经出来了,想必是成功了……吧。
陆旗忽然在黑暗的室内寻找起那个小小的身影。
“你在找我吗?”
忽然有人开口道。
陆旗第—眼看到的,是那面澄澈镜子的反光。有个矮小身影在水池面前站着,是个脸蛋红润、十分漂亮的小男孩,他的脸上虽然站着些灰尘,但陆旗还是—眼认出,是万彬彬生前的相貌。
但那不是万彬彬。
陆旗皱起眉头:“镜子?”
“……你怎么回事?这也能看出来?”
男孩露出了夸张的表情。
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就是确信了,他并非万彬彬,只是那面镜子的形态而已。镜子第—个吞掉的记忆是万彬彬的,因此外貌也与他相同。
“万彬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