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不近,李安平又光靠两条腿,但他兴致高昂,也不觉得累,中午刚过,就回来了,汗流肩背,却是满脸喜色,直奔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张纸来。
这纸跟宁小春之前用来画春宫的一模一样,她此时见了心中有些想发笑。
李安平将剩下的钱还了大姐,看着那薄薄两张纸,不住肉疼,“这两张纸,花了十文。”
李贤娘早知笔纸价格,没有太大反应,钱氏闻言,却瞪着眼睛蹦了起来。
“啥?就这两张纸花了十文钱?”她是知道笔墨纸砚贵,却不知具体有多贵,“这两张纸就抵一升下等米的价钱?那读书人写字作诗抄书,一个月得废多少纸啊?”
“那哪是读书写字啊,简直是往无底洞里扔钱。”
钱氏往常光羡慕那考中科举飞黄腾达之人,也曾暗自幻想,如今是打心底明白婆婆的心情了,一般人家,当真供不起子孙读书。
“哼!”李姥姥哼了一声,一脸“你才知道啊”的表情。
眼见娘又要老生常谈,李安平忙说:“行了,别说那有的没的,让小春赶紧画吧,咱都杵这,她也画不好。”
钱氏知道了纸的价钱,虽说钱不是她出,也忍不住心疼,便一个劲叮嘱,“小春啊,咱慢点画别着急,要是画坏了,纸可就废了。”
李姥姥和李贤娘也都嘱咐她慢点。
嘱咐完,众人鱼贯离开,细心地为她阖上门。
屋里静悄悄的,也不用担心随时有人进来,宁小春攥着木炭,一时间没动弹,她不禁想要是自己画春宫时也是这般情况,那该有多省心?
随即,她又为自己想法笑开,姥姥她们若是知道她画春宫,非炸了锅不可,又怎么可能安静替她守门?
抛开有的没的,宁小春当即照着墙上的草稿誊抄起来,纸比墙平整多了,再加上又是画第二遍,更加得心应手,不一会就画得了。
宁小春拿着图去找姥姥她们,众人先是问她用了几张纸,待听说她并没浪费纸后,又见她画的如此迅速,只当是菩萨的神力,直念阿弥陀佛。
李姥姥小心翼翼接过纸,捧在手里,不住啧啧称奇,画在纸上的,比墙上的看起来还要工整干净。
宁小春见几人光捧着看,也不说制作的事,不禁暗自着急,“姥姥,既然图纸画出来了,咱就赶紧找人造吧。”
李姥姥闻言,脸上笑容一顿,面露犹豫,她虽然已相信是菩萨显灵,但却不敢尽信这东西真能比石碾还好使?
不过不等宁小春着急再劝,李姥姥已然点了点头,她想,既然是菩萨降得福祉,若不照做,像是怀疑菩萨,恐招厄运。
“今个已经时候不早了,赶明一早去镇上,请木匠帮咱们造出来。”
钱氏叹道:“也不知造这东西要多钱,造出来后真比石碾还好用?”
李姥姥自己怀疑,却不愿听别人置喙,当即甩了个眼风过去,钱氏缩缩脖子,连忙堆笑改口,“瞧我这张嘴,竟胡说八道,菩萨恕罪,菩萨恕罪。”
李安平也笑着拍她一下。
李贤娘如今带着女儿住在娘家,本就无甚底气,如今发生这种情况,她心里也抱着几分不确定,自是不敢让娘家再掏一分钱,“我这里有钱,明个做机子,用我的钱。”
李安平夫妇忙跟她谦让。
李姥姥清了清嗓子,忽然道:“这是菩萨怜你,降福祉在你女儿头上,这钱自然你来出,是赔是赚,全看你的造化,跟我们也不相干。”
李贤娘听出母亲在早早替她打算,又感动又自责,不好意思去看弟弟弟媳二人,“娘,说这个干什么?”
李姥姥眯着眼睛,吹了吹纸上的炭屑,“不是我的福分,不敢随意去沾,这种事情可并非人人都消受的起。”
至此,连李安平都听出娘话中意思,表情僵在脸上,笑容渐渐褪去。
李姥姥察觉到儿子不快,又说:“不过这东西若真的好使,你可要第一个给家中造个出来,也省的农忙时,你弟弟他们这么累。”
李贤娘忙说:“自然如此。”
李安平一时想象不到这机子造出来后能卖多少钱,所以暂时来不及眼红,想着若是好使,自家先用上,倘若真比石碾好使,那可就省了大把力气,想到这,心情倒是好了些,重新扯了扯嘴角,“娘说的没错,这是菩萨怜惜大姐,若是赚了钱,自然都是大姐的,我们也不敢跟着争。”
钱氏见丈夫这么轻易就夸下海口,暗自焦急,可望着婆婆阴恻恻的视线,也只得心有不甘地点点头,顺势说了几句。
宁小春悄悄松口气,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钱还没赚到了,姥姥就已将路帮他们铺好,绝了舅舅舅娘的心,眼见话题告一段落,宁小春总算有机会插嘴,“姥姥,这东西也算头一份了,咱们要是交给一个木匠制造会不会不保险?若是被他学去了怎么办?不如我们分着交给不同木匠打造?”
宁小春在画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层关系,于是特意分成了三个部分画在纸上,若真交给不同木匠,只需将纸裁开就好。
众人听了宁小春的话齐齐一愣,接着面露难色。
宁小春还以为他们嫌麻烦,或是不信图纸会被偷学了去,正要卯足劲解释,就听姥姥叹了口气。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能如此谨慎,我倒是欣喜,只是整个镇上统共两个木匠,其中一个还跟咱们村有怨结,咱们如何交给不同木匠打造?”
“啊?”宁小春想过许多姥姥会拒绝的理由,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事说起来也是老黄历了。”李姥姥将腿一盘,幽幽说了起来,“咱们村原本有个姓鲁的人家,家中赤贫艰难,有一年大旱,颗粒无收,饿死了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