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知道常大郎吗?为何他要说自己叫萧贺?”
宁小春早就觉得奇怪了,每每想问一问,却总是被别的事岔过去,竟是到现在也不知为何常大郎要自称萧贺。
李贤娘在黑暗中悄悄拭去眼泪,愣了一下,疑惑问道:“怎么好端端地忽然提起他了?”
说罢,不觉瞪大眼睛,想要起身,“是不是那小子又来找你麻烦?”
黑暗中,响起窸窣声。
“不是,娘你别乱想。”宁小春连忙安抚,“那事都过去多久了?而且上次也是戴三根那怂货挑拨,萧贺不是傻子,早早想通了,犯不着跟我结仇,我俩偶然遇见过,也说开了,他却说自己叫萧贺,不喜我唤他常大郎,可他不是常家长孙吗?”
宁小夏却是知道大姐跟萧贺常打交道,这会也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李贤娘虽有所狐疑,介意女儿又是打听别家小郎君,但心底又有一丝隐秘期待,觉得那常大郎比谢二郎好百倍,至少家底殷实,村中多少人家,想将女儿嫁过去,她犹豫片刻,在宁小春以为娘不知道或是不愿意说时,终幽幽开口,“常大郎父亲,乃十几年前入赘到镇上粮铺老板家做上门女婿。”
“啊?”宁小春一惊,料想不到竟是这个原因,“那然后呢?”
“那粮铺老板只有一女,当时也言明,他媳妇生的头一个孩子随母姓姓萧,可惜他媳妇生完萧贺后,就再没有过孩子,那粮铺老板夫妇没几年死了,大约萧贺十来岁时,也就是头三四年,萧贺他娘也病死了,萧贺娘一死,萧贺爹继承了镇上粮铺,转年,要萧贺改姓常,谁知他死活不同意,在村中还狠闹过一回,后来常老大就将萧贺留在村中。”
“……”宁小春没想到萧贺身世还挺曲折的,但在听到后面,又忍不住在心底嗤了一声,常听姥姥将鲁老大和常老大相提并论,说两家当年如何赤贫艰苦,靠着两人,慢慢撑起门户,越发富足。宁小春跟鲁阿叔打过交道,虽没深交,但觉此人还算言而有信,倒是那常老大,单说一样,明明是入赘,也早早讲明生的孩子姓萧,谁知妻子一死,便让儿子改姓。
“那常老大我听着可不像姥姥说的那般好,出尔反尔,继承岳家家产倒是痛快,怎么妻子一死,就让儿子改回姓常?怪不得萧贺常常恶狠狠表明自己叫‘萧贺’。”
李贤娘倏地一惊,黑暗中准确无误捂住女儿的嘴,这番话若放在外头,可算的上十分叛逆了,“常老大毕竟是男人,又只有一子,让儿子改回姓萧,本也是天经地义。”
宁小春轻轻拨开娘的手,“天经地义?我以为言而有信方是天经地义!他若真是男人,当初就不该靠着女人发家,如今女人死了,当年的承诺就不作数了?”
宁小夏搂着妹妹都要睡着了,猛地听见大姐扬高的声音,忽地又醒了,盹也飞了,脑海里回荡着大姐刚才说的话,愣愣出神。
李贤娘听后,吓了一跳,细细琢磨,似乎女儿说的又有些道理,一时间,对女儿如此聪慧百感交集,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若小春生为男子,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那也是别人家的事,爱怎样怎样吧,只是这番话少在外头提,常家听了,定然要不高兴了。”
宁小春心说我傻啊,冲着常家提这个?
之后,母女二人不再言语,渐渐入睡。
次日,仍有村民来李家膜拜菩萨像,连来芦花村走亲戚的外村人,都要借着亲戚之名来拜上一拜,隐隐已有传出村外的趋势,众人都道李家贤娘果然是得了菩萨眷顾,不仅赐了安身立命的钱财,如今更是降下法像,洗刷冤情。
李贤娘不喜在村中走动,倒还好些,钱氏本就爱四处乱窜跟人嚼舌根,如今更是日日长在外头,没事就要端着个盆子说去河边洗衣,李姥姥知她本性,这次倒没说她,反而隐隐有些鼓励她去四处传播,出了这事后,别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也爱缠着钱氏,明明听过很多次,还是要让她说一说菩萨的事。
钱氏将洗衣棒丢在一旁,唾星飞溅,口若悬河,跟说书似的,末了,还要义正言辞感叹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所以说人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心怀肮脏,诬陷好人的腌臜泼才,死后定下地狱,抽皮剥筋割舌头……恩?你问我怎么知道?当然是菩萨说的了!”
亲眼见过菩萨画像后,村中人大多数都信了李贤娘当真得了菩萨降的福祉,这样一对比,戴家之前行为,就是赤裸裸的泼脏水,十分恶毒,尤其另一头还有菩萨庇护的情况下,如今,好多人都避着戴家走,即便是面对面碰了头,也是极为不自然地敷衍两声,就急匆匆离开,唯恐跟他家走的近了,受到波及。
戴家众人自然也知道怎么回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天天在家中大骂,除此之外,戴家人也问了相熟人家,全是得到对方肯定,说那画像栩栩如生,绝非世间凡品,弄得戴家众人人心惶惶,心底打边鼓,担心真要遭了报应。
本来往外传李贤娘偷了宁家钱这事,就是戴二奶奶小冯氏自作主张,如今家中人都跟臭虫似的,人人嫌弃,连早已分了家的戴大一家都受到牵连,戴大奶奶亲自上门,跟戴二奶奶吵了一架,俩人当初做妯娌时,就频频摩擦,如今公婆都没了,自个当奶奶了,更是谁也不服谁,吵得震天响,险些动手,最后好不容易被小辈拉开。
戴家大房一家也是极为厌恶二房做出的事,大房有几个混不吝的小辈,冲戴富贵说了些阴阳怪气讽刺的话,嘲他胆子还不如个十来岁女娃大,当时竟是被唬住。
戴富贵只觉颜面扫地,如今他大门也不愿意迈出一步,整日待在家中,时常抱怨娘非要参合宁李两家的事,上次儿子戴三根挨宁小春揍,就是因为宁家受的牵连。
戴二奶奶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家又处处受埋怨,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一口气堵在胸口,竟是病了,本也不是太大的病,自个想开就好,她却日日躺在床上,哎呦哎呦叫胸疼,又时不时哭一包,叫众人不敢再在她面前说什么。
她病的不打紧,村里其他人得知后却传她是遭了菩萨责罚,才病倒的,更是对戴家避之唯恐不及,戴二奶奶得知后,气得七窍生烟,纵使仍旧气不顺,可也不敢再称病。
戴家这边鸡飞狗跳不提,却说李姥姥应付了两日村民,自个都对菩萨的事深信不疑,拉着女儿非要亲自跑到镇上给菩萨置办供品,李安平只得借了驴车,载着老娘和大姐去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