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春用素描画的菩萨像,素描本就绘画精密逼真,虽不如水墨讲究意境,可宁小春不修水墨,也画不出意境来,如今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副极其逼真的菩萨人像画。
众人连一般的画都不曾见过几张,又哪里见过如此逼真的人像,仿佛要从纸上走出来一般,一时间都目瞪口呆,失了声音。
别说钱氏了,连李姥姥看了都双脚发软,想要冲着画像拜上一拜。
好半响,李姥姥僵硬地转过头,愣愣瞅着宁小春,声音都不像平常了,“小春?”
“我的老天爷,这画上的人咋跟真的一样?”李安平吞了口口水,想伸手摸一摸,半截又收了回来,竟有些不敢触碰。
“大……大丫头?”
宁小春见众人这种反应,心中不禁有些得意,更添了几分骗过村中其他人的自信,想到这,她唇边浮起一个无声的笑,“叫村里其他人都过来看看,就说是菩萨留的画像,让咱们顶礼膜拜,我倒要看看,谁还会怀疑那钱不是菩萨降的福祉。”
众人哪里还顾得上猜测村民看后的反应,一个个惊疑不已,围着画像啧啧称奇。
李贤娘拉过女儿,紧紧捏着她肩膀,拧着眉,一脸严肃,“小春,你……你怎么画出来的?”
宁小春被娘来回打量,心中发虚,不自在地捋捋头发,强忍着不移开视线,故作无知说:“我也有些迷糊,只知昨天气得不行,脑海里便浮现了菩萨音容笑貌,有种要画出来的冲动。”
“一准是菩萨都看不过大姐你受欺负,特降下神迹,警告世人。”
“是呢,小春这样,跟她当初画的那机子时一模一样,定是菩萨显灵,让小春画出画像,以证大姑姑清白。”
宁小春没想到舅舅舅娘率先给她想好了借口,忍不住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跟着连连点头,“可能真是呢,我昨天始终有种云里雾里感觉。”
众人回想她昨天行为举止,果然跟平常与众不同,面无表情,少言寡语,像是换了个人,瞧着让人浑身发毛,难以亲近,他们想,这大体就是人们说的神灵的威严,渐渐的,倒对这说辞信了几分。
“好好好!老天爷是有眼的,不会看着我女儿凭白受人欺负。”李姥姥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眼角渐渐有了泪意,“春娇,快去跟大伙说说,请人们都来咱家膜拜菩萨宝像。”
李姥姥一叠声吩咐,钱氏最乐意做这种事,忙欢快应是,“我这就去!”
说完,风一样的跑出去了。
钱氏前脚刚踏出门,几人就开始期待起来,李姥姥在屋中团团转,看了眼屋中摆设,忽然急得直拍大腿,“屋子这样可不行,脏兮兮的,连个供果也无,恐怠慢菩萨。”
“大郎,你快去濯布抹灰,贤娘,你去灶里熬浆糊,将菩萨像供奉起来,小春,你带着小夏小秋准备供果。”她连声吩咐,说罢又咬了咬牙,“春娇那馋鬼,买来的点心果子都叫她吃了,如今剩的不多,先摆出来罢,回头再好好置办。”
说完,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嘴里念叨着“菩萨恕罪”的话。
众人各自动了起来,尤其是李姥姥,跟个陀螺似的忙个不停,宁小春步子稍微慢了些,就惹得她连声催促。
很快,众人将厅堂收拾出来,李贤娘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浆糊,抹在画像背面的四个边上,然后当当正正贴在墙上,宁小春带着妹妹,也收拾出一碟供果,只是都剩的不多,李姥姥又摆了一碟炊饼在桌上。
这边刚收拾好,外面就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李家嫂子,听你儿媳说,你家得了菩萨赐的宝像,我来开开眼。”
宋家阿婆那特有的尖利声音打院中传来,李姥姥脸上扬起笑,赶忙迎了出去。
宋阿婆是个比李姥姥还要年长几岁的老妇人,脸上黝黑,满是褶子,跟脸没洗干净似的,一看就是跟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家人,她此刻带着两个儿媳在身边,一碰面就念叨起来,“若是真的,我定叫我两个儿媳好好拜一拜,你瞧我们老二家的,成亲都快两年了,一直怀不上,可给我急得。”
她右手边稍微年轻的那小妇人,顿时垂下头,鹌鹑般大气不敢喘。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急什么?”李姥姥亲切拉起宋阿婆的手,“哎,我家才真是接连走背字,好不容菩萨怜惜,赐了我闺女福祉,偏叫那烂舌根的在背后胡乱编排,气煞我也,幸而老天有眼,看不过我家被人扣屎盆子,昨个又赐下菩萨宝像,以证清白。”
“你管那腌臜混账胡说八道?早晚要口舌生疮,遭了报应。”宋阿婆跟着骂了两句,几人边说边往里走,在路过宁小春时,宋阿婆倏地收了声,直拿余光偷偷瞧她,好像在看她手里这回拿没拿着刀子,连她两个儿媳都不着痕迹往远处躲了躲。
宁小春:“……”
李姥姥见对方介意自己孙女,心中五味杂陈,可一时也顾不上,拉着人就往里走,“你瞧,就在那了。”
“叫我老婆子开开眼。”宋阿婆收回视线,尴尬扯了扯嘴角,这就抬头看去,原本脸上带着几分轻慢,可在看清画像那一刻,脑中仿佛有声音轰地一声炸开,连退几步,愕然地张大眼睛,片刻之后,宋阿婆反应过来,却已是浑身不住颤抖,满脸虔诚,扯着两个儿媳跪在地上,梆梆梆磕头,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