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娘在外面待不住了，唯恐女儿出事，几次三番来敲门。

沉淀了一下午，宁小春终不像之前那般气到爆炸，室内光线昏暗，画得她眼珠子又酸又疼，都要忘了如何阖上，她终有些不舍地停了笔，将图纸小心收好，开了门。

李贤娘见她出来，狠狠松了口气，又拉到怀里仔细打量，见她神色如常，却还忍不住劝道：“莫搭理别人怎么说，咱们问心无愧，那种乱嚼舌根的混账，死后必然要拔掉舌头的。”

宁小春心想她可等不到那些人死后报应，再说她看不见，不知道，不解气，只是这会也懒得争辩，怏怏地嗯了几声，便由母亲带着来到厅堂，大伙一块吃饭。

饭桌上，众人三不五时偷偷瞧她，想提之前的事，却怕触了霉头，又叫宁小春发了疯，连今日饭菜，钱氏都忍不住多加了半勺豆子，将粥煮的浓稠。

李姥姥吃没几口，就重重撂了筷子，一脸不快，“你鼓弄一下午弄啥子了？说是要画菩萨像，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还没画完了，等明天再看吧。”

李姥姥骂了几句“还拿上了乔”，倒也没非要她立刻拿出来，其他人对她能画出什么东西十分好奇，同时又忍不住担心，若是画的跟外面卖的一样，一准让村民们觉得是花钱买的，反而欲盖弥彰，可小春年纪小，能画出外边那般都是天方夜谭。

李贤娘和李安平并未指望真能凭借一副画像，就让村民信服是菩萨显灵，前者纯属为了让女儿有点事做，转移注意，李安平隐约猜到大姐意图，又是一阵肉疼，暗忖那些钱要打水漂了。

宁小春闹了一场，又专心致志画了一下午，已是极其困乏，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吃完饭，便蔫蔫地回屋睡觉。

李贤娘担心女儿，早早去陪她，将人搂在怀里，轻轻哼着调子，宁小春躺在床上，不出两分钟就会周公去，睡得死沉。

转日一早，宁小春照例天未亮就起来，在院子中间练习散打，想象着戴家那些丑恶嘴脸就在自己面前，打得他们雪片似的魂飞魄散，接着又锻炼力量，比平时还要多练一刻钟，等她大汗淋漓，跟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这才去厨房烧水洗漱。

李贤娘心中装了事，一夜浅眠，女儿起身时，她就醒了，原本想劝的，可劝了这么多月，小春依旧我行我素，锻炼不曾中断，她站在窗边，定定看着女儿两手举着木桶，一举便是一刻钟，不禁恻恻心酸，默默流泪。

宁小春洗漱完，进屋换衣裳，见娘像根灯柱似的杵在窗边，不知站了多久，吓了一跳，“娘，怎么不多睡会？”

李贤娘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故作无事道：“睡得早，起的自然早，小春，今个想吃什么？娘给你去做。”

“什么都行啊。”宁小春换了衣裳，又去厨房将换下来的洗濯一遍，晾在绳上，之后跟着娘一块忙和早饭。

众人坐在一起吃饭，李姥姥见宁小春始终沉默寡言，反而有些不习惯了，知她心中怨气还未完全消散，也忍不住偷偷跟女儿嘀咕这丫头气性忒大。

吃完饭，宁小春就回屋继续画了，虽然众人并不抱期望，但都忍不住好奇她画了这么久，究竟能画出什么来。

约莫着午时刚过，宁小春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只见她双手黑乎乎的，全是沾上的炭色，她急匆匆跑到厨房洗了好几遍，也未能将指缝里的贪渍完全洗干净，她也顾不上了，又噔噔噔跑回屋里，小心翼翼取出画纸，她此时心中快跳几拍，甚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李姥姥早听见她来来回回闹出的大动静，忍不住坐在屋中抱怨几句，后来又怕她发什么疯，嘀嘀咕咕穿上鞋出来看一看，却差点跟宁小春撞了满怀。

“整天疯疯癫癫没个正形，又要作什么妖？”

“姥姥，菩萨像我画好了！”

李姥姥后半句喝斥的话登时堵在嗓子眼里，屋中正做活的钱氏听见宁小春的话，立刻丢下手中针线，趿拉着鞋跑了出来。

“啥，画完了？快让咱们看看！”

这会，李贤娘、李安平，并小夏小秋也陆续来到厅中，皆好奇看着她。

宁小春因兴奋脸上微红，唰地一声展开画纸。

众人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张口结舌，都失了声。

钱氏瞪着眼睛，大张嘴着，膝窝竟是有些发软，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声音，尖利地惊呼一声，“天啊，真是菩萨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