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平怔怔地出神,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仿佛看见了那两个满身血渍、伤痕累累的身影,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嘉平吗?”他极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爹娘,你们一定是希望我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吧?”
许嘉平静静地思考了很久很久,苏老头就在旁边看了很久很久,偶尔拿起酒葫芦抿上一口。
“你这孩子,的确不易,但想的太多,思的太深!才多大的人,想恁多作甚!。”
红衣似火,一名身着朱袍,头顶道冠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许嘉平背后,背对着许嘉平。
苏老头眉头稍蹙,但好似并不意外,很快后便放松,不置一词,依旧独饮。
“苏玉局,你看看你们儒家的道理,把孩子压成什么样了,如此‘老成’,哪还有半点少年的意气?”
朱袍老者转过身来,冲着苏老头吼道。
“与儒家道理无关,这些事值得他去想,也只能他自己去想。”苏老头古井无波,颜色不改。
“想想想!你们这些书生,就知道成天胡思乱想,看看这世道都成什么样了!想了,有用吗?喝酒喝酒,有事儿你就借酒浇愁,你喝也喝不少了,愁消了吗?大梦觉后愁仍在!你这酒喝了有屁用!”看着苏老头拿起酒葫芦又喝了一口,朱袍老者更加气愤,眉头紧锁,双目圆睁,直接伸出手指着苏老头怒斥道。
“孩子,关键的结症不在于你过多的思量,是你怎么去做!”
“很多事,你今日这么想了,可明日依旧那么做。就好比那追求美人的男子,今日为她送了礼物,表明心意,却受到了直截了当的拒绝。自己心中也知道,自己只是那三千弱水中的一瓢,于是暗下决心,定不会再去与她纠缠。可是,明天,后天,或者再远的以后,当他在哪一时刻再次与她偶然相见,见那女子一颦一笑之时,心中之欢喜与不甘便又翩然而至,这是挥散不去的。之后,便又再次重蹈覆辙,直至心死如灰。”
“所以啊,想这么多,不如去做一做。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你许嘉平没有那斩万魔,屠天夭,杀百鬼的一天呢?”
“还有啊,事实真相并非一定如那苏老头子所言,他大多也只是听那韩瑜的一面之辞。当然,我并非说你那师公所言有假,只是你父母的事情可能并非仅仅明面上如此,其中是非曲折可能甚至连你父母自己理不清。”
“为何偏偏是在那小乾坤遇到你母亲?为何那狼王突然没了杀心,还心存怯意?为何那乾元舍了仙兵不要而要一个与自己没有一点关联的所谓‘圣女’?为何大唐不拿你母亲去交换仙兵,而是使用囚禁的办法?……”
“此类种种,都是我们所不知的。我曾听长安城中的友人说,那日你父亲能破开囚笼,可能亦是大唐有意为之。”
“试想也是,大唐从那丹青门重金请来的八十一名符师,每个修为至少都是十境起步,如此阵法,其威力可困知命境,为何你父亲可破?若说你父亲天资无匹,可境界差距明摆着,即使找到其阵眼所在……哎,这种锁天阵,一个入神境的修士,哪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哪怕找到了,重伤累累的他,带着你的母亲,在此期间还需要护着你,而你母亲当时也不过金丹初成。你父亲又是如何能够脱出大唐重围,将你交到苏老头手中的?”
“要知道,即使大唐看在你爷爷和韩瑜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但是也不会任你远走高飞。况且,在老苏带着你逃亡的日子里,你可见过追兵?大唐得知你逃了之后,还不下令追杀,这让那最好面子的李家皇帝颜面往哪搁?你真的以为大唐不知道你所在吗?你又怎知这些年天上有没有人循着一丝一毫来追溯于你呢?”
朱袍老者盯着少年的背影,有些不忍。
“哎……你父母的事情,牵连甚广,甚至于只是某一千年之计,甚至万年之计的导火索,而你父亲,你母亲,苏老头这些人可能无一不是棋子。这些事情,是你目前远远无法想象的,那些个阴阳术数家的山巅人物,抬手落子之间是寥寥无声、不起波澜的,但收官之时便是天翻地覆。”
“呵,这不也是那大唐最喜欢做的吗?以人为子,以天下为棋盘。哼!只希望他不要落子之时意气风发,收官之时软弱无力才好!”
朱袍老者说了很久,也盯着许嘉平看了很久。
许嘉平转过头,看到了那个老人。白发苍苍的模样,若非一衫朱袍引人注目,放于市井之间便是一寻常老者。
“徐明霂,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许嘉平走上修炼之路,走上复仇之路吗?但是与那种势力作对,你当是很容易的事?他父母的初衷不就是希望他平平凡凡的吗?这样不好吗?学些世俗道理、圣人经纬,去考取一个功名,回来做个秀才,做个教书人或是当个官吏,之后娶妻生子,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一定要去与那些人去扳手腕吗?”苏老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明霂,如此质问道。
“你怎知他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你怎知他不愿意去看一看山巅的风采?你又怎知他不想去帮他的父母报仇?你们儒家都说‘百善孝为先’,如此大仇不得报,即使苟且偷生,你问他自己过得安稳吗?”徐明霂与他针锋相对。
“而且,你扪心自问,是不是真的不愿他修行?”
苏老头半晌无语,之后吞吞吐吐地说道:“可他父母也大概表明了意思,想让他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不希望……”
“表是表了!但是明个屁!”
徐明霂被气得忍不住爆了粗口,又接着说
“你苏玉局怎知他父母的真正用意?若是想他平凡一生又何必留那玉佩?又何必让你教他呼吸法?我徐明霂偏觉得知命公子和米姑娘是想让这孩子去修行,只是想让他自己明白此时修行是为何罢了!”
“还有!最关键的是,你又怎么知道他能够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