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陈路纠结了好久，才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这句话来。

他一边为王憨民的“坦诚”而心有所感，但另一边，又为王憨民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感到十分恼火。

王憨民既不否认自己做错了事，但又不愿意承担做错事的后果，当然，他自己说的是等局势稳定之后，再自杀谢罪，可谁知道要等多久呢？这句话，实际上听起来就像是在为自己开脱一样。

所以陈路觉得，王憨民这种行为简直是无耻之尤，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做起来，却又是说一套做一套。

但王憨民却一点儿也不因为他的话语而生气。

他大概是心里已经有了笃定的想法，根本就不在乎陈路的态度，又或者是脸皮够厚，根本也不怕陈路等人对他的指责，所以他的脸色如常，连一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

“随你怎么说吧。”他只是淡淡的告诉陈路：“不管你们要告我也好，要让我偿命也好，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王憨民做事，从不畏首畏尾，也从不遮遮掩掩，我犯下的错，我自然会承担后果，但是这一切，都要在我达成我的目标之后。”

说完他扭过身，叹了口气，迈开脚步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陈路叫住他，大声的说到：“王憨民，我们不会被你这一两句话就唬住的，我们一定会上诉，把你的罪行昭告于天下！”

王憨民耸耸肩，甚至连头都没回，只留给陈路一个强硬的背影。

等到王憨民离开之后，陈路和华云裳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怎么看？”好半天陈路才打破这种沉默，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什么怎么看？”华云裳不解。

“你们相信他吗？”陈路问。

华云裳抿起嘴唇想了一下，才说道：“王憨民曾经在我爷爷手下当过兵，我爷爷当时评价他：果敢沉稳，有大将之风。我爷爷从不轻易夸奖人，一般只有相当出色的人，才能入他的法眼，所以我觉得，王憨民说的不像是假话。”

“你的意思是他真的会自杀谢罪？”陈路瞪大了眼睛。

华云裳沉默，用这种态度表示她也没办法确定。

陈路只好叹了口气。

倒是旁边一直未开口的成先生突然说道：“我觉得他说的像是真的。”

“哦，为什么？”陈路华云裳二人双双望向他。

成先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种直觉。在我看来，王憨民是一个骄傲的人，像他这样骄傲的人，一般不屑于说假话。”

他的话其实还没说完，他想说的是，他感觉王憨民和他是同类，像他们这样的人，不需要用谎言来掩饰自己的行为。

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只是王憨民手里，毕竟握着陈路和华云裳亲人的血债，所以成先生后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免得引起陈路和华云裳不快。

但他的话，无疑加重了王憨民在两人心目中的份量。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陈路有些茫然，无奈的向华云裳问到。

今天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管是王憨民否认也好，派人驱逐他们、堵他们的嘴，甚至是抓捕他们也好，他们都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目的就是要让王憨民所做的一切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让长安城的百姓认识到他们的真面目。

但谁也没料到，王憨民既没有对他们动粗，也没有拦着不让他们说话，甚至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他的罪行。

这就让陈路二人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大为惊讶了。

但王憨民承认了错误之后，却又不愿立即伏法，而是信誓旦旦的表示等兵变的事情结束之后，再自行认罪，这种态度，又让陈华二人有些束手无策。

这根本就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结果。

所以两人现在都有些迷茫了，到底是坚持原来的计划，继续状告王憨民，让他立即承担自己的罪责呢，还是什么都不做，等过一段时间，看看他会不会履行自己的诺言？

无疑，第一种做法风险程度极高，那就等于和王憨民还有城南军硬碰硬了，他们破坏了城南军的就计划，必然会遭到叛军的疯狂反击，最大的可能，就是双方撕破脸皮，直接开战。

而第二种方法，风险程度则要小得多，他们完全可以什么事都不做，静静的等待着王憨民的表演，看看他办完了长安城的事之后，是不是真的会按照自己所说的，到墓园去为那冤死的三万多冤魂偿命。

如果王憨民不去，到时候他们再把这件事公布天下，对王憨民造成的影响肯定会更大。

但这样一来，就等于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王憨民的个人品德上，万一到时候王憨民已经搞定了长安城里的事，大势已定，他就等于成为了长安城事实上的掌控者，到时候他就算不认账，陈路等人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陈路和华云裳双眼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无奈和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再次传来一阵笃笃笃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一眨眼，一个身上穿着法院制服的中年人拿着一个文件夹，从外面走了进来。

中年人面无表情，双目耷拉着像是没睡醒一样，脸上的表情很欠揍，来到陈路三人面前，噗一声把那个文件夹丢到桌子上，然后自顾自的说到：“把你们的诉状交上来，填写一份资料，把你们的姓名、地址、联系方式，还有状告的内容填写清楚，回去等排案，轮到你们的时候，法院会派人通知你们。”

这就是立案的程序了。

很显然，王憨民没有骗他们，他根本不在乎陈路等人告不告他，因为他知道陈路他们没有证据，那他没办法。

或许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会对城南军的声誉造成巨大的打击，但是一旦法院审判下来没有定罪，老百姓也不可能把城南军怎么样。

陈路忿忿地紧了一下拳头，看向华云裳，华云裳冲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填写这份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