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留心居内。曲槐心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人畜无害的粉面少年,脑海里满是昨夜何浅陌问他场景。——你在哪儿喝桃酒?——元琪院子里藏剩下。——元琪?
——比我低一个头那个,住在西头的院子。
说到这里曲槐心用手在脖子附近比了比,何浅陌却沉思片刻才开口。
——小心那个人。她没细说,曲槐心还是察觉到了明显的异样,只是自己对那一日的事记得十分模糊,只知道喝了酒后格外难受,身子烧起一团火,头也开始晕乎乎。难道真被下了药?可……元琪还与他换了一杯喝,若真要下药,他怎么能够提前预知自己会喝哪一杯。“槐心哥哥,今日万华街上有庙会,我买的栗子糕,快尝尝!”元琪圆溜溜眼睛里全是星星。这人过来居然又是为了给他送吃……曲槐心不禁嘴角有些抽搐,不是他要怀疑元琪,只是最近发生事,似乎都与他有关。包括上回兰院失火,秋华也说是元琪引他去露的脸,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了。
可唯一让他想不通是,他所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兰院放火,往莲子汤里投毒,给他下药……
做这一切,一定有某种目的。
可他除了嫁给何浅陌之外从来没表现出与她和自己有任何过节,难道他身上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不饿吗?”元琪圆溜溜眼睛顿时噙着两滴雾水,好似在因为他忽视而不满。
曲槐心犹豫间,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想法。
他若真有目的,左右也不过是利用自己,不会伤他性命,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个少年究竟在搞什么鬼。
“对了,我这儿也有吃。”他假装想起什么似的凤目一亮,不着痕迹地暂时推开他递过来的糕点。
随后转身走到柜子前摩挲着,从蒹葭上回交给他一罐斛叶中取出一片含在口中,又随手抓了一把葵花子:“东街新开铺子,炒出来是牛乳味,你也尝尝。”
说着曲槐心拳头开出一个小洞,一粒一粒泛着奶香瓜子就流到了元琪掌心,他顺手从另一只手里接过栗子糕。
当着他面,曲槐心咬了几小口,甚至还故意细嚼慢咽,就为了让他确认自己已经吃下。
“好吃吗?”元琪显然表情一下子变得激动又兴奋,期待地望着他。
“嗯,还不错。”曲槐心凤眼微眯。
“我就说吧!”他边磕瓜子边拍手,“不如我们再去街上买些,给含霜哥哥送去。”元琪嘀咕着,“好久没见到含霜哥哥了。”
这瓜子本就是秋华随手倒,根本没什么奶味,估计他也觉着不好吃,顺手就把剩下倒进了小褂侧兜里,小巧的布袋一下子变得鼓鼓囊囊。
曲槐心眸色一亮,假装没注意到他小动作,只勾起嘴角点点头:“也好。”
“快走快走,去晚了可就撤市了!”元琪一把勾住他手臂直往外拖,活像只按捺不住的兔子。
曲槐心被他拽着快步朝万华街上走过去,时已近昏,路人渐显稀少,只余两道被拉长的黑影。
边走,元琪还不住侧脸往他这处看,稍稍端详他状况后又瞥开去。
仿佛在等待什么。
曲槐心见他神色有异,心里顿时一寒,顺势停下脚步,眉头微皱,指尖扯住他上袖,发出一声闷哼:“走慢点……”
“槐心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元琪面露惊讶,凑过来问。
“好像有些晕。”曲槐心走不动路一般往下沉,半压在他身上。
如果不仔细,差点就漏看了元琪嘴角那抹故意绷着弧度。
看来真被他猜中,他方才给自己吃糕点里应当是加了某种迷药。
曲槐心丝毫感觉不到,应当是蒹葭给斛叶起了作用。
“是不是生病了?我叫马车去!”元琪拉着他在一旁茶摊上坐下,摊主在里头忙活着收摊,只大略张望了一眼便也没有再管。
他没睁开眼睛,双手交叠,静静地伏在破旧的小木桌上,远远看去就好似已然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元琪急匆匆地带来一辆马车,曲槐心只觉一阵剧烈晃动,感受到他用细瘦的手臂推了自己几下,力道还不小。
“槐心哥哥!快醒醒!”
又等了片刻,确认曲槐心果真失去了意识,元琪这才直起身,对旁边的人吩咐着什么。
随后只听见一阵细碎的摩挲声,他腾空被人架起来,抬上了马车。
“走吧。”
是元琪的声音,语气瞬间变得格外冷漠。
萧风吹起褐色布帘,尘土扬起间,留下满地凌乱的车辙。
在破旧的马车上颠簸了一路,背后被硌得生疼,就在曲槐心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时,车轮终于戛然而止。
他感受到自己重新被人抬了出去,紧闭着眼皮没有受到强光刺激,应当是已经入夜了。
天都黑了,还不知被带到了什么鬼地方,曲槐心不禁有点后悔。
直觉跨过了好几道门槛,周围的人将他平放在一块硬板上,这才散去。
“来了?”
身体左侧响起疑问,但显然不是在问他话,只是这女人声音听着莫名有几分耳熟。
“是。”这是元琪在回答。
许是躺着缘故,上头传来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入耳,曲槐心不由紧张起来。
“还没醒?”长着薄茧的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药效是不是过于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