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夜不喜欢皇宫。
这里虽是天下气运汇集之地,但是同样鱼龙混杂,气息反复而且浑浊,就像是把老鼠屎,鼻涕虫,臭袜子和山珍海味混在一起一锅炖了一般。
武学修炼到了精深之处,对于这种既不纯粹的气息是十分厌恶的,这也是为什么江湖上总是有某某某游山玩水,在山崖,洞穴、寒潭之中遇到老爷爷或者一堆白骨,最后学成绝世心法睥睨天下的原因所在。
天下的那些传奇人物,在修为达到了精深的地步之后,他们就会厌倦人多的地方那种肮脏浑浊的气息。
而那些人迹罕至,山明水秀之地,天地之间的纯粹灵气则更为旺盛。
利用日精月华进行修炼,渐渐臻至食气者神明而生的境界,才是他们的追求目标。
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是,所以王虹薇的无生榜,在排名的时候,才十分谦虚的表示,他们的排行不过是最近三年之内出过手的武夫的排序,而那些在三年之中不出手的武夫,他们的名字就会自动从榜单之上移除!
因为即便王虹薇手底下有无数的奇人异事,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观测到这片大陆之上的所有的高手的存在。
而郁夜此时已经在那个所谓‘隐士高人’的道路之上走了很久。
到了他当下的这个地步,一切已经和内力的关系不大了,因为他的内力精纯到了一定的地步,已经开始逐步的转化成为一种新形态的力量。
比起所谓的内力,他更愿意把这种力量叫做真气。
这种力量不单单可以从自己的身体之中淬炼,也同样可以从天地山水日月自然之中获取,当下,就算是他的身体之中没有一丝的内力,他也一样可以与这个世界最为顶尖的武道高手进行长时间的战斗,因为周遭的环境之中所有的气,几乎都可以为他所用。
当然,这些浑浊的人气其实也可以。
只不过,武道修炼的过程,本身就是从自己的肉体之中剔除杂质的过程,如果利用这种力量,就会把污秽的杂质重新吸收到自己的身体中去。
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个人的修炼速度就会反而受到那种杂质的影响。
因为,在修炼的同时,他还需要费尽心思把自己之前吸收进身体之中的杂质给重新剔除出去,这样实在是太过于麻烦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郁夜并不喜欢这里。
即便是在五百年前,他的气焰最为嚣张,在江湖上的势力最为庞大的时候,也不曾来过这王都之中的深宫大院。
但是今日,他来了。
当然,他并非是要杀掉皇帝。
他只是来寻一个人。
晚上的钦天监,本是没有人的。
但是杜云涛无处可去,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本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就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曾有,别的乞儿叫他蛋。子,因为他做的最棒的一件事情就是爬到树上掏鸟蛋!
老杜把他捡了回去,让他在这里打杂,又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杜云涛,寓意他将来的福泽如同云海涛涛,源源不绝!
钦天监好歹有些个住人的地方,他不必再谁在街头巷尾,不必再睡在桥洞下面,不必再睡在一切肮脏的地方,而且还能够吃饱饭,单单是这两点,他就愿意叫老杜一声爹!
当然,自打第一次叫爹被杜老头修理了一顿之后,他在白天的时候,见了那个老头就只敢叫监正大人!
不过私下里,在宫外见了那些自己昔日的乞讨之友,他还是会大吹大擂的说那个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
那些朋友自然不信,但是却羡慕那蛋。子的好运,毕竟,都十七八岁的人了,早就过了可以被人收养的年龄,但是却莫名其妙的被人收养了,这毕竟不是每一个乞儿都能够遇到的好事!
尽管这份好运来的很迟,早些年的时候,做小乞儿已经让他吃透了苦头,但是,他还是很知足!
有个干净的,可以睡觉的地方,有饭吃,还有工钱,虽然很微薄,但是生活看上去已经足够让人感觉到希望了。
所以,他十分感激老杜,在内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爹。
在钦天监里面,老杜要他往东,他不会往西,老杜要他宰猪,他不会杀鸡!
老杜说已经给他找好了一个落脚的地方,网上可以在城内居住,但是这两日,却要他守在这里,在夜晚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所以,当夜近三更,有人突然之间把钦天监之内,占星台的大门打开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意外。
“你终于来了!”杜云涛道。
“你在等我?”人魔郁夜挑了挑眉。
一个区区九品都没有的普通人,居然专程在这里等自己,这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我当然是在等你,不然你觉得这里还有别的人在吗?”杜云涛有些无语地道。
人魔思忖了片刻,道:“谁叫你在这里等我的?”
杜云涛老老实实地道:“当然是我爹,哦不,是我们的监正大人杜淳心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杜淳心,钦天监监正?”人魔道。
“对呀,就是他。”
“他要你来等我做什么?”郁夜皱眉道。
那少年杜云涛立刻道:“我们家老头子说了,要我告诉你一句话,说完这句话,我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说。”郁夜冷冷地道。
知道天高地厚的杜云涛明白,在如此晚间,王城之内层层盘查,无比森严的时间里,居然有人能够不声不响地来到钦天监之内,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十分配合地回答了郁夜的问题。
“他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如今在南楚理城,至于更加详细的信息,他也没有办法计算出来!”
郁夜挑了挑眉,道:“杜淳心,好的,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你告诉他,我欠他一次。”
旋即,郁夜的身影就化作了一道黑色的流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钦天监的大门也随之关上。
“喂喂!你欠他什么呀,你倒是说清楚呀?”杜云涛推开门,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场梦的一样,除了他自己之外,就算说给别人听,都不见得有人会相信!
少年站在夜色之中,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这里还是很冷。
好在钦天监之中铺设有五条地龙,只要关上房门,等上一段时间,这里的温度就会重新提升上来。
虽然不会像皇帝陛下的寝宫那样温暖如春,但是一来没有风吹,二来还有些微的暖气在时时供应,比起自己当乞儿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所以,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郁夜一路离开皇宫,这一次,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有再出现,而是重新蛰伏在了那龙气之下,隐藏于那整个王朝气运最为浓烈的地方,静静地吸收起了那些让他赖以生存的力量!
之所以暂且放了那老人一条生路,并非是他人魔郁夜有多么的仁慈,只是因为,那个老人在吸收整个王朝的气运,同一时间也就代表着在偷窃王朝的国祚!
当年的那个大明王朝,原本大概可以存在六七百年的时间,但是因为那老人对于气运的偷窃,在当年一战之后不到一百八十年的时间之内,大明王朝就覆灭了!
而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大明王朝的国祚本身就已经到了那里,还以欧一部分,则是因为老头子对于王朝气运的拖欠!
大明王朝当年让他失去了良多,但是但明王朝的灭亡本身,其实也有一大部分是那老头的原因。
虽然为了延长国祚,老头子亲自出马,帮助当年的朝廷对付自己,这才有了当年魔宫覆灭的事情,但是他的存在本身对于王朝来说就是一记毒药,饮鸩止渴的毒药!
从某种方面来说,其实他也算是在无意之中为沉睡之中的自己报了仇,所以,他并不恨那个老人。
他也不过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因此,他从来都没有把那个老头放在心上。
很快的,他就出现在了那太常寺卿的府邸之中。
这才是他这一次出来最重要的目的!
他独自站在虚空之上,默默地注视着下方那太常寺卿的府邸。
对于旁人来说,这里的阴森气息已经彻底消除了,但是对于他而言,并不是如此。
在他的感知之中,还有许多许多的亡灵呆在这里。
当然,他并不是来和这些亡灵作对的。
他是来找那石宗瑞的麻烦的!
一夜的时间,那个家伙已经睡的足够好了。
之所以自己当下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那个老头子暂时还不能够长时间地获得安稳的睡眠!
他的罪孽依旧还背负在身上。
风在吹。
窗户哗啦啦的作响。
如果说,之前那些鬼魂的存在只是在梦中借用自己的精神力吓唬那老头子的话,那么当下的人魔郁夜,就是在用自己实打实的力量在吓唬他。
周遭的窗户在狂风的作用之下剧烈的摇晃,虽然府邸之中早就没有了之前那种阴森的感觉,但是这种极具冲击力的动作,显然更加具有威慑力。
老人本来就没有睡着。
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良心。
良心的存在就意味着,假如自己曾经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即便别人根本没有发现,但是他依旧会感觉到自己日日夜夜在经受煎熬和谴责!
对于老人而言,这真的很痛苦。
虽然已经不再被鬼魂缠身,但是老人并没有觉得自己获得了解脱。
即便白日里,儿子已经说过,他们父子两个未来的发展前景依旧是一片光明,比起当年的徐墨岚的那个御史大夫的身份还要显赫一万倍,但是,他的内心之中,能够想到的事情,依旧只是那徐墨岚在法场之上被人砍掉头颅的事情。
一夜之间,御史大夫的府邸之中,所有的奴仆,女眷,不是进入了掖幽庭成为罪奴,就是直接被充作官奴,送到了地方上的产业之中。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当年自己那个未曾过门,就已经深得他欢心的女孩子。
他记得,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叫做徐婧琳。
“如果当年他们两个能够顺利的成婚的话,如今两人的膝下,也应该是儿女成群了吧?”老人心道。
“婧琳呀婧琳,可怜的孩子,是子介他对不起你,是伯父我对不起你!”老人躺在床上,老泪纵横!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女孩儿,在被抄家的时候,成为了官奴,直接被送到了秦淮河上忘忧阁,成为了那里的头牌。
原本她可以有大好的青春,富足安稳的未来,但是,那一切,都在十三年前的那一晚,化作了梦幻泡影,等待着那姑娘的究竟是什么样不堪的结局,他的心里都清楚,因为那本就是他和自己的儿子一手造成的结果!
狂风不断的吹动,原本已经从里面锁住的门窗,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全部都被打开,并且疯狂的摇动了起来!
“谁,是谁?”
老人一下子就从床上站了起来,因为害怕那邪祟不曾除干净,所以,他在晚上的时候从来都不敢脱衣服,当下站起身来的时候,那一身长袍依旧在身上!
他一把抓住了自己放在枕头下的长剑,哆哆嗦嗦地走到了门口。
什么人都没有,狂风平息了,留给她的只是夜晚无比的静谧。
他关上门窗,点燃蜡烛,手中持剑,却重新钻回了被窝中去。
警惕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没有什么新的异常出现,加上房间之中安谧的环境,还有温暖的气息,很快的,在疲倦和紧张的压力之下,他再一次睡了过去。
然后,他就听见了窗户和大门再一次被风吹开的声音!
老人一个激灵站起了身来,抓起手中的长剑就在虚空之中胡乱的挥舞。
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血丝,表情已经开始变得无比的狰狞。
“你不要来!”石宗瑞道:“你不要来找我,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我想要做的,而且,是国舅爷要你死,就算是我和子介什么都不做,也一样会有别人来害你,既然如此,那这一份机缘不如让给你的好兄弟我,这样,我们一家也可以飞黄腾达,难道不是么?”
没有人说话,外面的狂风再一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一整晚,那石宗瑞都不曾睡下!
郁夜站在虚空之中,冷眼旁观下方的那个战战兢兢的老人,没有嘲讽,也没有同情。
这世上本就是有因果在的。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瓜和豆都是苦的,那只能说明,在种田的时候,你不曾用心。
第二日,王都之中就已经有小道消息传了出来。
这个事情不知道是从谁的嘴巴里面说出来的,总而言之,很快地,就有好事者在大家小巷之中谈论了起来。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言蜚语传递的速度,比起这世界上轻功最快的季末都要快上无数倍!
作为工部侍郎,而且极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几年之中坐上工部尚书这个一把手的位置,石子介在白日里有着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