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章 不是他(2 / 2)

因此,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心中那些芜杂的情绪,当下就站起身来,道:“母后,再有一个月,就是您八十九岁的寿诞了,皇上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臣妾来办……”

作为后晋王朝的六皇子,姬嗣绻是所有的皇子之中,最后发迹的那一个,也是后劲儿最充足的那一个。

前一段时间,云州战场之上风起云涌,王朝之中,在军方唯一支持他的烈阳军,在王朝东北线的战场之上接连遭受重创,整体的兵力从八万的数量直接下降到了不到两万!

当时虽有扩军的政令,但是,后晋王朝这边的反应终究有些缓慢,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很容易就会出现,新兵还不曾熟悉战斗,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之上的情景。

赫赫威名的烈阳军,在战场之上一度败北溃散,让出了北方关隘,把整个云州平原,甚至是参加春猎的老皇帝的性命都交到了那北方燕国人的手中!

所有人的心中都很清楚,若是老皇帝真的死在了战场之上,在猎宫之中被那燕国军队团团围住,那么作为和烈阳军之间关系最密切的一个皇子,不管是在朝堂上下,他都将会失去一切成为皇帝的可能!

到时候,手中兵力最强的四皇子,当毫无悬念地坐上那个龙椅,成为后晋王朝新一任的皇帝!

只可惜,结果并没有很多人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

四皇子也没有那些人想象之中的那么狠毒!

云州平原之上的战斗,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管。

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他一个在便将这之上战斗的将军,一纸调令,派自己的手下过去驰援,若是中途遇到了一点什么小小的问题,导致驰援的援军吃到了一两个月的话,那也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随便置喙的!

只要他的援军不到,青州那边的神猎军封锁住南方朝着北边运送的任何物资和兵马,控制住粮草运输的要到,也就是大运河,到时候,自己只要稍微地掣肘那么半个月的时间,整个王朝的大势就会完全地倒向四皇子姬嗣炫那一边!

事实上,就连皇帝自己在猎宫之中,都产生过类似的担忧!

但结果就是,终究什么事情都没有有发生。

西线上的兵马按部就班地来到了云州驰援,而南方的资源和兵马,也都在运河河道堵塞的情况之下,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被送到了云州平原!

这夺嫡之争乃是内斗,而云州之变则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斗!

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实际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在这一点之上,就连六皇子姬嗣绻自己,都有些敬佩自己的哥哥!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在事后坐收渔翁之利。

首先,因为扩军的事情,烈阳军秦烈阳手中的编制,一下子就从八万来到了十二万,兵力比之前足足增长了二分之一。

然后,大运河那边的修缮出现了问题,一个工部因此端掉了一大锅,给他这个文臣普遍拥戴,而且掌握着吏部的皇子一个极好的机会!

果不其然,御史弹劾的事件之后,整个工部之中大半的力量,都被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王朝的六部,至今已然被他掌握了三部之多,加上御史台,大理寺,甚至还有钦天监,他在皇宫之中的势力,除了皇帝之外已经无人可比拟!

以前的时候,碍于那苏家,尤其是宰相和皇后的面子,很多人,尤其是文官,并不愿意一边倒地来到了六皇子的身边,但是当下,皇后一家人已经被杀干净,杀绝了,就连那对此愤怒不已的古道庄,派出了一众高手前来调查,也不曾查出什么所以然来!

皇帝和四皇子给出了那么多的悬赏,也依旧没有任何的效果!

这件事情仿佛沉入了水底,开始准备不了了之了一样,但是实际上,不管是皇帝还是四皇子,都不可能放任那凶手逍遥法外。

尤其是皇帝,自己的皇后在皇宫之中无缘无故被人斩杀,并且羞辱似得断了头颅,把尸体吊在皇城之外的城墙之上!

整个过程十分的繁琐,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察觉到什么样的异样。

在这样的过程之中,未免要那杀手壮大了自己的胆子,认为普天之大,尽可去得!

可是对于皇帝来说,这个人不过是讨了巧而已。

那个暗地里的高手,禁军大统领素问,还有德妃娘娘,当时都随着皇帝去了云州的猎宫,若非如此,便是传说之中的无念境界的人闯入了皇宫之中,也未必就可以全身而退!

只不过,这个先例不能开,一旦开了,却无所制裁的话,那么逍遥法外的那个人,就会带起更多的人对皇宫产生觊觎。

前段时间,皇宫之内刚刚有星海夜珠被偷,后来就是皇后被斩首,苏家覆灭!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单单是简单的盗窃案,杀人案,而是对于王室赤裸裸的挑衅!

只要有机会接触凶手,那么杀死它无疑是最为优秀的选择!

杀一儆百震天下,效果才是最佳!

当下,那六皇子的院落之中,已经有人抬着一个巨大的太湖寿山石,放在了院落的正中央!

那奇石嶙峋,峥嵘之态,正好相当于一个寿命的寿字,教人好不称赞!

而这,无疑就是那六皇子为即将要过寿诞的孝康太后准备好的礼物!

只是,当下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轻松地表达了自己的满意,示意那些下人们把东西抬走!

而他自己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在丫鬟们的帮助之下,他穿上了一套新的,干净的衣服,然后,快步走到了一面巨大的铜镜的面前,看了看镜子之中的自己,打量了一番之后,发现没有什么违和的地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下人离去。

他特意挂上了自己的玉佩,出门骑上了马儿,一路往城东而去!

城东的地方有个三仙观。

这个道观之中,收留的都是一些道姑,虽不算是特立独行,但是在这个王都的修道界,也算是有一些名声。

作为一个不信道,也不信佛,只是信自己的人,他来这道观之中,自然不是为了求仙访道,也不是为了香符丹砂,更加不是为了获取什么问题的解答。

按照他自己的作风,如果他真的有了什么问题的话,他都会尝试者用自己的思考和力量来解决!

他今日来这三仙观之中,只是为了见一个人。

一个早已被这个赫赫皇城给遗忘的女人。

熟悉的沿着山道走了上去,到了接天台之后,不走大路,而是从左边的山道继续向上,来到了半山腰的一方平台之上。

在那平台的正中央,则是有着一口四四方方的古井。

在那古井的旁边,还立着一口石碑,那石碑之上,则写着一排隶书的大字。

甘露台。

很普通的名字,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一身女子身着白色长袍,头上挽一个道髻,手拿浮尘,身背一口桃木剑,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宽大厚实的井沿之上,静静地看着那清澈如同甘露一般平静的井水,又似乎只是在看着那水中的自己。

“皇嫂!”

姬嗣绻习惯性地走到那石碑之前站定,轻轻地呼唤道。

“怎么?”

那道姑听到了后方男人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轻声柔和地笑道:“又技痒,想来找我下棋了?”

姬嗣绻微微躬下身体,笑道:“知我者,皇嫂也。”

“这里没有棋盘,到我的茅舍去吧?”那道骨轻笑着起身,就熟稔地在前方引路。

此时的六皇子,手中带着的,只是一壶酒。

跟着那女人来到了自己亲手扎好篱笆的小院儿之中后,六皇子就熟稔地在院子之中的一处石桌之上坐下,把自己手里的那一提小酒放在了桌子之上。

“新启的桃花酿!”那道骨低下头微微一嗅,道:“这么多年了,亏你还能记得!”

六皇子笑道:“皇嫂的事情,弟弟多多少少都记得一些。”

“你这么贫嘴,是不是想让姐姐我待会儿下棋的时候让着你一些?”女子狡黠一笑,目光灵动,不见半点悲戚。

六皇子笑了笑,道:“那倒也不必,弟弟我最近又找了几个棋坛高手,对弈之间颇有收获,感觉之中,已和姐姐不在伯仲之间了,你若让我,反倒无趣,只是……”

六皇子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是什么?”那道骨轻笑道:“你想说便讲,想讲便说,有何顾虑?”

“其实也没什么!”那六皇子笑道:“只是,上一次姐姐给做的梅菜扣肉实在是教人回味无穷,那甘露井之水冲泡的春茶,更是让人齿喉回甘,这一年来,不论走到哪里,在做什么事情,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那般香甜滋味,故而这山间的桃花一开,弟弟我便来了!”

“你呀,”那道姑轻轻一笑,媚态横生,“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贪吃,这么能吃,怎也不见你发福,还是这般纤瘦俊俏,这未免叫姐姐我这样一吃就胖的人嫉妒!”

“姐姐说笑了!”

那六皇子道:“若是比起棋艺,弟弟自问还有机会更胜一筹,但是比起这厨艺,只这一茶一饭,便足以让人流连忘返了!”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了,嘴巴怎的还是怎么甜?”那道姑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入了那房间,洗了两个干净的茶盅,又提了两个酒杯过来,此时的六皇子,已经十分利落地在石桌之之上铺满了棋子。

他执黑,那道姑执白。

“还是照旧,由姐姐我先手?”那道姑走过来之后坐下,习惯性地道。

那六皇子微微点了点头,道:“姐姐先手,弟弟赢了才叫真的赢,弟弟若是先手,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

“你这么自信,不怕一会儿反而输给了我吗?”那道姑微笑,看向六皇子的眸子之中,尽是一些宠溺之意。

六皇子当即就笑了笑,道:“这些年来我们对弈,弟弟输给姐姐的次数本就很多,若是再输一场,不过是回去再练一年而已,却是无妨,可若是弟弟今日赢了姐姐,这梅菜扣肉,还有甘露茶,姐姐可不能亏待了弟弟!”

“放心吧!”

那道姑会心一笑,道:“姐姐知你每年桃花开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看我,所以,前些日子,那梅菜和茶叶就都已经备好了,不管输赢,定然叫你回去之前吃个痛快!”

“姐姐此话当真?”

“何时骗过你?”那道姑笑道:“只是那肉,准备的早了些,前段时间刚刚备好,就听说云州那边出了些事情,不知父皇身体可好?”

六皇子笑道:“父皇他老人家现在很好,只是,只是,母后的事情……”

道姑的脸色微微地黯淡了一些。

皇后娘娘那早夭的嫡子,便是她的夫君,换言之,眼前的道姑,正是当年在王朝之中风光无两的太子妃!

若是那个天纵奇才之人不曾因病早夭,如今的皇帝,怕是根本不会在众多皇子之中挑继承人挑花了眼,因为,不管是他,是四皇子,还是如今的太子老十三,他们才能,天赋,本领,学士,志向,在那个人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就连那个在五王夺嫡之中脱颖而出,硬生生地截取来一份霸业的老皇帝,在见到自己那个儿子的时候,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那六皇子见那道姑如此的神情,眸子之中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渐渐地黯淡了一些。

终究,那个人是无可替代的!

那个早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人,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烙印。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座永远都不可能攀到的山峰,直教人望洋兴叹!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日之所思,夜之所念,皆是那人的背影。

明明一个已经死去了很久的人,在时隔十三年的当下,依旧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这让那六皇子的心中,时不时地就会生出这样的抱怨。

“为什么我不是他?”

是啊,为什么我不是他,为什么我不能是他?

可是,他终究只是自己,他终究不是他。

所以,他当下还是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地道:“母后的事情,我一定会查出一个水落石出,姐姐还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