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章 死亡(2 / 2)

那一段时间,他一直都看不惯沈乾坤。

大哥陈舒源为人疏阔,江湖之上也是朋友无数,当时的濩泽镖局虽然规模还很小,但是,已经如一轮初升的太阳,未来一片明朗,令他佩服不已。

二哥齐放是典型的江湖男儿,一腔热血,豪气干云,与他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唯独那个三哥,在江湖之上没有什么名头,武功也不行,阴沉冷漠,一肚子坏水儿,让他十分不喜。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和二哥会愿意和这样的一个人结拜,还让他成为自己的三哥!

这样的男人,就算是走在大街之上,他都不愿意多看一样,又如何能够愿意叫他一声哥哥?

因此,在当时的镖局之中,虽然石崇建为人豪烈,没有刻意针对过沈乾坤,但是在某些场合之中,忍不住开口说两句风凉话,总是免不了的。

而心机深沉的沈乾坤一直以来都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并不与他计较。

这样的相处模式时间长了,不管是沈乾坤还是石崇建自己,大约都已经有些习惯了,彼此之间对这样的事情都不以为然,只当是最正常的打招呼。

只可惜,今日碰巧被他狠狠地拍了肩膀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沈乾坤,他只是长得像沈乾坤而已。

那背对着石崇建的男人左手四平八稳地托着那木盒,腰间的铁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到了左手之中,倒挂金钩,水底捞月一气呵成,等他长剑归鞘的时候,石崇建身上的衣服裤子已经被那长剑撕咬的七零八落!

那人似乎不愿伤人,所以长剑断的,只是那石崇建的裤腰带。

大夏天的,一条薄薄的裤子耷拉在了地上,端茶倒水的茶摊老板娘直接红着脸尖叫了起来。

那男人收剑之后,依旧背对着石崇建,缓步走到了一桌没有人的茶摊之前坐下,“老板娘,来一斤牛肉,两个饼,一碗茶。”

老板娘何时见过这等令人惊绝的剑术,那人出招之凌厉迅捷,竟仿佛越女重生,公孙在世,教人叹为观止!

小本生意,这样的主顾岂敢怠慢?

呆愣之后,老板娘马上堆着笑脸道:”好咧,客官,马上就来!“

这个时候,石崇建只觉得大为丢脸,忙不迭地在原地提起自己那耷拉下去的裤子,但是,腰带被人一剑挑断,而且直接断成了十七八截,想要接上都不可能,他全身的衣服和裤子都被那剑气绞得破破烂烂,就只剩下了几条破布片片挂在了身上。

那裤子提起来和没有提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了区别!

他黑山力魔自从出道以来何曾受到这般折辱,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江湖人争来斗去,争的不过是一口气而已。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

若今日那人一剑伤了他左臂,右臂,甚或是刺穿了他的胸膛,技不如人,他都不会这般恼怒。

如今虽然完好无损,但是这种羞辱,比杀了他还要让石崇建难以忍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不隔夜晚。

睚眦必报本就是他们四兄弟在江湖之上的行事风格。

“沈乾坤,你找死!”

石崇建当即就想要冲上去,结果刚刚迈出一步,就被两。腿。之。间那些藕断丝连的布条给绊倒,摔了一个狗吃屎,当下又正好撞在了那端着食物想要给那抱着盒子的沉默剑客送上去的茶摊的老板娘。

“哎呦!”

滚烫的茶汤被石崇建撞翻,泼了那老板娘一脸,疼的她在地上尖叫打滚,而那好不容易烧好的牛肉和大饼,也因为老板娘的倒地,滚落在了泥土之上。

背对着石崇建一行人的剑客,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石崇建被怒火和偏见冲昏了头脑,此时摔倒,羞辱之上再添羞辱,颜面扫地,满心里,就只想要对方血溅五步,方能平自己心头之恨。

可是齐放和陈舒源却已经听出了不对。

那人并非是装作没有看见他们,那人只是单纯地不认识他们而已。

一开始的时候,齐放和陈舒源也以为那人就是沈乾坤,但是,当他开口和那店家索要吃食的时候,那低沉的声音和沈乾坤虽然也略有些相似,但是很明显,那人要比沈乾坤年轻了许多!

两个人在第一时间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不是沈乾坤!

既然那人不是沈乾坤,那么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都是他们兄弟挑事,人家方才那一剑没有砍了石崇建的脑袋,甚至没有伤他半分,就已经是极为克制了。

行走江湖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在别人做事的事情横插一杠,互相打扰。

那剑客手中托着木盒,分明就是有事在身,一个武功不弱的陌生人突然上前打扰,难免让人误以为他是觊觎自己手中之物。

换一个脾气暴躁之人,反手一剑削掉石崇建的脑袋也不在话下。

很显然,那人对于齐放和石崇建的打扰非常不高兴,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不太想把事情闹大。

于电光火石之间出手,碎掉那石崇建的衣服,就是意图威慑,让对方知难而退。

怎料却碰到了石崇建这么一个没脑子又不讲道理的蛮字,一时之间,也是怒从心头七,恶向胆边生。

可他依旧在克制。

而足够聪明的陈舒源心里清楚,让那个人保持克制的原因,并不是自己兄弟三人,而是另有其人。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见好就收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很多时候,所谓的最好的选择,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选择的选项。

陈舒源和齐放刚刚站起来,石崇建那斗大的拳头,已经朝着那男子的背后落了下去。

事到如今,覆水难收,唯战而已。

没有人会在屡次三番的挑衅之下一直忍气吞声,石崇建这一拳下去,砸碎的,不仅仅是那年轻剑客想要保持低调的意图,还有沈乾坤和齐放心中想要化干戈为玉帛的念头。

剑走三阳,一点星光于青天白日之下绽放,轻而易举地破开了石崇建的拳罡,那男子长剑下移,依旧不曾动杀心,只是一剑破开石崇建身上的气场,然后以剑尖拄地,整个人的身体逆势上旋,一连七记连环腿,每一脚就结结实实地踩在那石崇建的脸上。

茶摊没有破碎,那剑客的力道掌握的十分精准,连环脚出去之后,正好顺着两排桌子之间那一条窄窄的过道,把那石崇建踢出了茶摊之外。

事已至此,齐放和陈舒源虽然明知是己方不对,但也只能将错就错,上前与那剑客交手,不管如何,石崇建都是他们结拜的弟弟,怎能任由那男子的长剑真的落在石崇建的肩膀之上。

谁料他们不出手则以,一出手,那背剑的男子便不再克制。

彼时的太史孤,正在被广寒宫的人满世界的追杀,之前之所以保持低调,就是不愿意弄出太大的动静,被那些好不容易甩脱的杀手重新锁定。

但是,杀手往往喜欢以各种各样的身份隐藏在暗中,路上的行人可以是杀手,店家可以是杀手,茶摊之上的客人,也可以是杀手。

之前他只以为对方认错了人,出手太重,说话无礼,小惩大诫一番,并不愿闹出太大的动静。

可是,如果有几个人一起上来攻击自己,那么他就不得不怀疑,这些人是广寒宫的杀手假扮的了。

换言之,如果杀手已经发现了自己,那么他就没有再手下留情的必要。

一念流转之间,处处收敛,处处留有余地的招式,就变成了招招夺命的森寒剑光。

八年之前,三人之中实力最强的石崇建,也不过是五品,怎能与那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无御境的太史孤相提并论?

结果就是,陈舒源的胸口多了一道差点要了性命的剑伤,而齐放的大腿齐根而断。

这么多年来,这件事情一直都是石崇建心里的一根刺。

若非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大哥陈舒源也不至于在知天命的年纪就要开始考虑如何安排自己的后事。

若非是因为自己的莽撞,二哥齐放也不至于为了给自己挡住那致命一剑,断掉了一条左腿。

这么多年来,齐放虚挂着一个天下三大镖局之一的濩泽镖局二当家的名头,但是,多年以来,因为少了一条左腿的缘故,静脉阻塞,气血不畅,无法形成大周天,就连扎个马步都做不到,武学的境界进步缓慢,到了近些年,竟已经有些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趋势。

若非是因为救自己,他如今大概也已经是无御境的武学修为,又怎么会在区区一个杀手手里这般凄惨地死去?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变强,要变强,我还不够强!”

石崇建站在雪中,一股决绝的意气冲天而起,石崇建的心情也是糟糕到了极点。

在无限的怒意,无尽的悔恨,和对于那个鹊桥的杀手无尽的仇恨之间,强壮如同铁塔巨熊一般的石崇建,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在身体最后一丝力量耗尽之后,晕死了过去。

在那个迷迷蒙蒙的梦境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少年时期,与大哥,二哥并肩而行,快意恩仇,而那个时候,自己的大哥陈舒源还没有生病,而二哥齐放也还活着,有着灵巧的双腿!

在梦境之中,仿佛有一双温暖的手,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似清醒似模糊地,他仿佛看到了齐放就站在一边,笑着对自己说,睡吧,睡吧,睡一个好觉,明天一定是一个好天。

可是,冬至刚刚过去,寒冷的雪地之中,无数的枝丫被大雪摧折,失去了抵挡寒风的功效,寒风呼啸之下,森林之中滴水成冰,即便是一个无御境的武夫,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呆久了,也一样会被冻死。

更何况,经历了连番的挫折,打击和战斗之后,石崇建的身体和心灵都到了一个最为疲惫的状态之中,即便是正常的情况之下,都需要修复好一段时间才能够恢复,在这种十分虚弱的情况之下,若是还没有一个遮风挡雪的地方,那么无疑死期将至。

这个时候,森林之中出现了一老一小两个声音。

一个穿着貂皮衣服的小孩儿扯着自己爷爷的大手,道:“爷爷,森林里面刚刚爆发了一场大雪崩,我们这个时候来这里,不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