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章 放过我(1 / 2)

冬至如年,寒梅待春风。

马儿跑的很慢,姜宁和浅浅二人一路游山玩水,几日的功夫,这才刚刚出了泽州。

青州兰城,是青州南边,与泽洲接壤的城池。

这个城池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曾做过任何一个王朝的都城,也不曾出过什么王侯将相和江湖高手,在整个王朝的历史之中,都甚少会出现。

唯独有风流名士徐长春,在自己那本脍炙人口的著作《阅天宫》之中,曾经以一笔带过的方式提到了兰城。

原话是:“兰城狗肉,可为天下知。”

在后晋王朝,这冬至的食物三俗,大约就是饺子,鸡汤还有狗肉。

就着时节,就着地利,就着最近刚到手的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姜念和浅浅决定在这里住上几日。

赶巧那马夫的老家就在兰城,家中年迈的父母已经多年未见,得知主顾要在这里休息几日,而且还会照常发放他的工钱,马夫老张开心的不得了。

“天下那么多好吃的,你这女人为什么总是要吃狗肉?”姜念斜着眼含糊不清地吐槽道。

浅浅看着身前杯盘狼藉的餐桌,面无表情地道:“先把你嘴里的狗肉咽下去再说。”

这个时候,街对面的药材铺子的门被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里面撞开,当中的两扇木门直接就从整个木质的门面之上脱落了下来。

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嘴角地鲜血也来不及擦,只草草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又重新回到了那药材铺之中,跪在了大堂之上。

“哦?”姜念挑了挑眉头,笑道:“貌似我们有闲事儿可以管。”

浅浅皱眉道:“好好地坐在这里,再吃一笼狗不理包子不好吗?”

姜念抽动着喉结咽下了那一块儿还没有来得及细嚼慢咽的狗肉,把自己那沾满了油渍的手在身上胡乱擦了擦,便已经从那杨木座椅之上站了起来:“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浅浅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四两,那本是她今日一早在街上买到的最新款式的冬衣,如今已经多了五个油腻腻的指印,当下就白眼瞟着姜念,用低沉的嗓音道:“所以,你是该往这里出手吗?”

“嗨,别那么小气嘛,”姜念道:“要不是我的衣服上抹了太多油,擦了和没擦一样,我才不会借用你的衣服!本大爷现在财大气粗,大不了给你再买一件就是了!”

“滚。”

浅浅一脚踩在了姜念的脚面之上,习惯性地碾过了一个来回,这才觉得解气,当先就走出了狗肉馆子的大门,朝着街对面那已经站满了好事的人的人群的方向走去。

姜念大叫:“这一顿不是说好的你请吗?”

“我反悔了。”浅浅头也不回地道。

方才若不是看着那姑娘的穿着还算是干净,店小二都不敢让姜念进门,如今浅浅先走,那小二心中一阵的忐忑,就怕眼前这邋遢玩意儿根本付不起这一桌子狗肉的钱。

可是,很快这种忐忑就消失了。

姜念从怀中摸出了一大锭银子,丢在了桌上,害他在柜台后面找了好一会儿,才把余钱给人家找齐,当下心中暗叹一句人不可貌相。

这个时候,人群已经塞满了整条街道,就连过路的人也对着那药材铺子指指点点地直摇头。

姜念出来的时候,浅浅已经被人群包围,瞅了半天也没找到她到底在哪儿。

他也不担心,反正那个女人是一个天生的牛皮糖,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浅浅的身上天然装着一个指念针,不管他走到哪里,那个女人都能够找到自己。

换了是别人,他还要担心一下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在外面,莫要被那坏人欺负了去,但如果是邬浅浅出门在外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姜念反而要为那些坏人担心。

要是有什么流氓痞子招惹了这个女人,这大冬天的,若是被打断了腿,日子可不好过。

这么想着,姜念就在人群之中随意拍了一个看客的肩膀,道:“哎,这位老兄,可否问一下,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碰巧也是一个书生,回头看到姜念那邋遢模样的时候本不欲搭话,但是看他面容素净,头发整齐,似乎也并不是一个沿街要饭的乞丐,心里踅摸着大概就是一个落难的同窗,顿时想起了自己年前不第的凄惨光景,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当下就把话匣子打开,道:“跪着的那个少年叫阿七,是这柴胡药材店的伙计,原本是个无家可归的故而,靠着偷东西维持生计,后来老店主柴胡老头儿看他可怜,就收他做了伙计,怎料这阿七秉性不改,隔三差五的就会从店里偷走一些药材,柴胡老头儿心善,加上那阿七偷走的也都是一些不值钱的边角料,一直以来也就由着他去,发现店里的药材少了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呵斥两句,往后该怎么使唤还是怎么使唤,就连阿七在店里打工的工钱都不曾少过一分,但是两年前,柴胡老头儿去世,这店铺落在了他的儿子手里,阿七在店里的日子就开始急转直下,他开始被新的店主扣工钱,有的时候甚至就连饭也不给吃,生气的时候还会打两下,但是之前也就仅止于此,阿七在店里的日子还算是勉强过得去,但是这一次,看样子偷的东西怕是贵重了些,那店主对他没了耐心吧?”

姜念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地道:“那新店主看样子不单单是个药材商人,还是个练家子?”

“兄台你八成是外乡人吧?”那书生笑道。

“怎么说?”姜念道。

“这斜眼小柴胡在我们兰城本地,那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那书生道:“虽然老柴胡是个大夫,但是小柴胡他不随爹随娘,打小就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治病救人的事情,而是跟着在江湖上混迹的外祖父,练了的”

练了一身过硬的外家功夫。后来,他又去岭北城外的小鱼寺里面,给那小鱼天师做了几年的外门弟子,学会了一身刚猛无铸的铁线拳,据说已经是一个六品的高手,在我们兰城,也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

前年的时候,飞虎帮的人还会依照惯例来我们这一条街上收取保护费,但是自打那小柴胡回来之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当时并不在兰城,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但是,那小柴胡和飞虎帮的白飞虎在城外打了一场,不分胜负,然后那白飞虎就免了我们一整条街的保护费,说起来,这小柴胡的脾气虽然暴躁了一些,却也算是为我们这条街上的街坊们做了一件好事。

姜念笑道:”那阿七偷了药材,屡教不改,为什么不干脆把他赶出去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书生道:“小柴胡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平时也很少和街坊邻居来往,但却是个极为孝顺的人,除了练武这一件事情之外,他从来都不会违背老柴胡的意思,虽然在老柴胡活着的时候,小柴胡就不喜欢这个阿七,但是在老人临死之前,格外吩咐,说是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赶阿七离开,所以,小柴胡这两年虽然待那阿七不好,却也从没有明确的表示过要赶他出去,也是阿七那小子自己不争气,那三只手的毛病屡教不改,说起来人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怨不得别人。”

“可是刚才那一脚,已经让那阿七受了内伤,未免也太狠了一些。”姜念皱眉的道。

“约莫是气坏了吧?”那书生道。

姜念不言,因为他的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了的浅浅的位置,当下就一边喊着让让,一边用力地朝着人群之中浅浅的位置走了出去。

“光天化日之下,怎能这般打人?”

还没等姜念走到浅浅的身边,那少女已经纵身一跃离开了人群,来到了店铺的门外。

店铺之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用不着你一个女人来管。”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如此这般欺负一个伙计,我就是看不过去。“浅浅道。

“你可知,他偷了我家的东西?”小柴胡冷着脸道。

“我知道。”

“你可知,他是一个屡教不改的惯犯?”

“我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还说他不该打?”

“该打。”浅浅道:“但是不能打这么狠,你是六品武夫,他只是一个寻常人,你那一脚下去,他已经受了内伤,若是不好好治疗的话,以后甚至会落下病根!”

那男人冷笑:“我这里有一个病人,急需要一味药材,而我的药材铺子里面,只有这么一味,却堪堪被阿七偷走了,若她没有了这味药材,以后也会落下病根,如果是你,又该如何处置?”

“木已成舟,不若再寻一味?”

小柴胡皱眉冷笑道:“年份一百八十的年的苦参,你叫我到哪里去再找一味?”

邬浅浅一窒。

“东家,我真的没有偷!”

那男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还想抵赖?这店铺里面,就只有你,我,还有崔儿三个人,不是我,不是你,难道是崔儿偷的,她一个怀胎八月的孕妇,怎的就从后院走到了这里?”

“我,我,我不知道!”

那少年阿七十分惶恐地道:“可是这一次,真的不是我,公子你带了那苦参回来的时候,我正在药房煮药,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到这里偷走你的药材!“

“混蛋,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你莫不是以为,仗着我父亲的遗言,我能够把你从这个家里赶走,就真的不能拿你怎么样了?“那小柴胡怒极反笑,举起那沙包大的拳头,就想要朝着那少年的脸上砸下去。

对于这个少年阿七,他本身就不是怎么喜欢,奈何父亲当年的意愿,他也不想违背,但是这些年来,那个少年偷窃的行为屡教不改,已经隐隐约约有些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尤其是今日,那一百八十年的苦参,乃是他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准备的,但是现在,那个东西没了,他在那人面前放下的豪言就此落空,竟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叫人家好生嘲弄了一番,如此恶气,压在心里怎么能不出?

围观的百姓虽然也觉得这阿七手脚不干净,挨了小柴胡店主的打那是活该,但是看到那沙包一般硕大的拳头,若是真的落下来的话,阿七那小子就不会只是受到一点内伤,吐出一点血那么简单了,那一拳要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脸上,估摸着就算是不给打死,也要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有些于心不忍的人,当下就已经别过头去,甚至直接用手捂住了眼睛!

唯独姜念一个人,依旧站在那里,目光炯炯地落在房间之中的那些人的身上。

因为他知道,只要邬浅浅站在那个房间之中,阿七就不会有事。

果不其然,那拳头并没有能够直接落在阿七的脸上,被一个十分纤细白皙的手掌给抓住了手腕。

“高手!“那小柴胡第一时间的反应并不是恼羞成怒,而是目光之中升腾起了熊熊的战意。

的确,正如那书生所说的一样,小柴胡从小就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对于武学尤其上心,遇到了好的对手,方才那糟糕的精神头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他那张黝黑的脸上,愤怒的褶皱一点一点地舒缓了起来,甚至于露出了一丝丝感兴趣的笑容。

他的目光落在浅浅的身上,并不是普通的男人看到美人时候的那种移不开目光的色眯眯的感觉,而是看到了猎物,看到了可以相互促进,提高武学的对手时候的那种兴奋!

“干嘛这样看着我?”浅浅被那小柴胡的目光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今天,我脸上的脂粉没有抹匀?不能啊?“

“不是,没有,”小柴胡笑着解释道:“你脸上的脂粉抹得很匀称。”

“那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浅浅皱眉道。

小柴胡思索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笑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放过阿七这小子?“

“是。”

浅浅十分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目的。

跪在地上的阿七也十分感激地看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浅浅一眼,当看到了那个不似凡间而来的女子的时候,脸上难免浮现出了一抹红晕,当即就羞惭地低下了头去。

这样的女子犹如天上来,高高不可攀。

她今日能够为自己出头,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令那阿七感激之至,阿七觉得,自己就算是多看那姐姐一眼,都是对那个仙女的亵渎!

“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小柴胡道:“那么今日阿七偷我苦参的事情,就可以作罢!”

“尽管说。”浅浅道。

“你和我打一场,若是你胜了我,那我就绕过那小子,”那小柴胡店主道:“若是你败给了我,那不好意思,这个小子今天我想怎么管教,你都不能插手。”

在场的人都带起了一阵一阵的嘘声。

一个武功高强的大男人,居然要和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比武,这不是欺负人嘛?

只有站在门外看好戏的姜念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姜念在心中已经开始为那个小柴胡店主默哀。

只有他知道,那个女人,可是连无御境的存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的暴力女妖怪,你一个区区六品,能够在人家的手上走过一个回合,都算我姜念认错了人!

“好!“浅浅干净利落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