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朝牙山之后的前两日还算是平静,第二日的晚间,石崇建就发现有人在后面远远地吊着。
换了他人,也许会装作不知,想办法甩脱。
可拿着夜珠的人是石崇建。
即使他修炼的乃是无御境之中刀枪不入的金刚境,但是无御境的存在,就算不是飞羽境,速度也不是三品之下的武夫可比。
他一反常理的掉头追杀,直如老虎入羊群,跟踪之人死伤了几个之后,顿时做鸟兽散。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齐放和石崇建还没走出几十里地,就又被人跟上了。
有了之前死伤惨重的前车之鉴,那些人跟的又远了些,彼此之间若即若离,一旦发现那石崇建有掉头的迹象,立刻就拉开,等石崇建和齐放再次回头赶路的时候,他们就重新跟上,就像是一块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虽然暂时不能把武艺高超的齐放和石崇建怎么样,但也将他们两个恶心的不行。
便是三品的无御境,也终究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是人就有三急,是人就要睡觉休息。
你醒着的时候人家自然不是对手,但你若是睡了,或者上茅房拉屎拉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人对你动手,每次吃饭的时候,食物里面都有毒,那也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
几经周折之后,那些跟着他们的人死了许多,而齐放和石崇建却依旧安然无恙。
但这种安然无恙,是用精神和肉体上的疲惫不堪换来的。
所以,原本从泽州,快马加鞭到王都只需要三日的功夫,但是他们花了三日的功夫,才堪堪走到了青州的地界!
这个时候,齐放和石崇建终于决定,放弃走当年北上的那条小道,卖掉了那六匹汗血宝马,进入地形复杂,隐蔽身形十分容易的山林之中。
丢掉马儿,直接走山路的坏处就是,原本只需要三日的路程,让他们两条腿来走的话,在地形复杂,野兽遍布的山林之中,甚至需要二十多日乃至于一个月的时间。
而且,在山林之中没有客栈,餐风露宿,这大冬天的,而且王朝还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就算是食物和干燥的柴火都不容易寻找。
当然,这样的选择也有好处,那就是,石崇建的轻功还算是不错,短距离之内已经可以做到踏雪无痕,只要每隔一段距离,在森林之中利用轻功改变方向,借助复杂的地形,遍地的大雪以及无处不在的树木遮挡视线,追踪的难度一时之间就加大了许多!
至于食物的问题,齐放虽然瘸了腿,但是他也不是一个废物,猎户出身的他同样是一个优秀的弓箭手,冬日山林之中的猎物不多,可并不代表没有,齐放的箭术和身为无御境存在的石崇建的听力,还是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食物。
生活之上艰难困苦,但是对于镖师来说,野外生存是他们最基本的能力。
起初的那三四天,追杀的人还能够勉强凭借自己找到的那些蛛丝马迹跟上来,但是时间一长,他们就跟丢了。
可以睡到安稳觉的齐放和石崇建的精神渐渐地好转了一些。
这一日晚间,齐放和石崇建照旧在山林之中清理了积雪,利用石崇建在山林之中找来的木头和这两日刻意收集起来的兽皮,搭建起了一个挡风遮雪的帐篷。
利用篝火烧了些雪水,煮了些柏叶和狍子肉,两人的心情也随着那些杀手的消失而平静了下来。
“我们被出卖了。”齐放道。
“不,大哥不会这么做的!”石崇建皱眉。
“我说的不是大哥,”齐放道:“我说的是朝牙山的人。”
“刘天宝?”石崇建道。
“除了他和大哥,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下落,朝牙山与世隔绝,除了我们濩泽镖局之外,很少有人会去到那里,如果不是刘天宝放出了消息,以我们两个人的能力,不应该这么轻松地被人发现!”齐放道。
“可是,”石崇建道:“在朝牙上的那一日,盒子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那刘天宝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夜珠,他根本不知道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且,他们朝牙山多亏了我们濩泽镖局才能生活的那般富足,如此恩将仇报,却是为何?”
“沈乾坤。”齐放道:“因为沈乾坤。”
“资助朝牙山的那些东西虽然是沈乾坤送过去的,但是出资出货的人都是我们濩泽镖局,他们莫非不清楚这一点?”石崇建皱眉。
“可是,提出这个主意的人,就是沈乾坤,和刺史大人提出免税的主意的人,也是沈乾坤,沈乾坤根本就是朝牙山出来的人!”齐放咬牙道,“他们是在为沈乾坤报仇!”
“报仇,报仇!有什么仇好报?”石崇建咬牙道:“沈乾坤偷走了我们镖局将近一半的财富,大哥寿诞将近,他却带着妻小和手下逃之夭夭,若非心中有鬼,何必这般决绝?”
“你觉得,大哥说的话就都是对的吗?”齐放沉默了片刻之中,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你的意思是,大哥和我们说谎?”石崇建道:“不可能,我们四兄弟之前情同手足,这么多年来共患难,同生死,虽不是血肉亲人,却胜似血肉亲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怕!”齐放道:“沈乾坤太聪明了,聪明的让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会感到害怕,以前我也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当我重回镖局,见到了病入膏肓的大哥之后,我就明白了,他怕自己死了之后,没有人能够压制得住沈乾坤,轩儿和濯儿不堪大用,镖局最后会落到老三的手里!”
石崇建闻言也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道:“二哥你觉得,沈乾坤如果还活着,还在镖局,大哥去世之后,他会这样做吗?”
齐放思索了片刻,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不知道,我也看不透他,总而言之,他现在已经死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难道真的是大哥做的?为了保护镖局不落入沈乾坤之手,就先发制人,诬陷于他?”石崇建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以三个的聪明和敏锐,提前感觉到不妙,带着镖局的财富逃走也不是不可能!”
“不,我也不清楚事实是怎样,也许不是,但就算是大哥做的,他也不会承认的。”齐放道。
“如果是的话,”石崇建道:“那我们以后该如何面对大哥?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难道还不值这区区一个镖局?”
“在你这里,在我这里,都值,”齐放道:“但是在大哥和沈乾坤那里究竟是怎样,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石崇建陷入了沉默。
他缓缓地从那棚子之下取出了装着夜珠的木盒,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地面之上:“如果世间的情谊只是这般赤裸裸的算计,那我们冒着生命危险送这夜珠,究竟有何意义?”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齐放道,“可他终究是我们的大哥,可这镖局终究是我们兄弟四人辛辛苦苦半生打下来的基业,总不能见死不救。”
这个时候,被他们两个架在火堆上的雪水,在杯子里面摇摇晃晃,一圈一圈的涟漪紧凑地扩散开来,山林的地面开始出现了轻微的震动。
齐放微微皱眉,石崇建则十分迅速地走出了帐篷。
他微微抬头,看着帐篷上方的山林,一片雪白的洪流直冲而下,无数的林木摧折,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响,巨大的山石顺着雪流滚落,笔直地冲着下方的帐篷而来。
雪崩,大雪崩!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再想要逃跑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面前渺小的不值一提。
就算是轻功绝佳的石崇建,在如此大面积,如此迅猛的洪流之中,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逃脱。
更何况,帐篷里面还坐着一个失去了一条腿,需要用义肢来代步二哥齐放。
一个念头瞬间出现在了石崇建的脑海之中。
“逃!”
就算是金刚境,在如此迅猛,如此狂暴的雪崩之中,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逃!”
如果不管那个依旧待在帐篷之中的齐放,自己在第一时间开启轻功全速逃走的话,也许还有五成的把握可以生还,如果自己硬要回到帐篷之中带上腿脚不便的齐放一起走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两个人一起死。
“好好的山林,怎么会雪崩呢?”坐在帐篷之中齐放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镖师,他十分清楚,这种强度的震动,这么剧烈的响声意味着什么。
“快走,别管我!”
已经融化了一大半的雪水,连带着杯子被齐放抓起来丢到了站在帐篷不远处的石崇建的身上。
这样的声响,这样的速度,这样规模的雪崩,就算是金刚境的存在正面硬抗也一样会死!
所谓的刀枪不入,终究还是有限度的!
虽然石崇建和他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但是,走到帐篷边上,然后把自己拉出来也是需要花费时间的,而且,带上自己这么一个累赘,石崇建的速度必定会大打折扣,如果让石崇建进来救自己,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两人一起死在那大雪崩之下。
而如果让他一人逃走,那么石崇建尚且有五成的把握可以逃出生天,但是自己,自己今日一定会死在这里。
“罢了,罢了,”齐放心道,“知天命之年当随天命,一条老命,半幅残躯,缘何要让自己的兄弟也搭命进来?”
石崇建瞪大了双眼,一边冲向帐篷,一边怒吼:“放你娘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