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沦陷(1)(2 / 2)

难言之瘾 一只小火腿 3635 字 2021-05-27

“我们到小区了。”他忍耐着针扎似的寒冷,耐心的说。

“哦。”高筱嘟囔着。

好不容易劝着她继续前行,可走了没两步,高筱突然又不老实了,直接就要往地下坐。

陈冬忆一愣,连忙把她拎了起来:“怎么了?”

“头晕。”高筱说得含混,“我要坐下。”

“马上就到家了,再坚持一下。”

“就不。”高筱和清醒时的她判若两人,死赖着不肯起来,“我现在就要坐下。”

——成熟的大人心里住了一个小孩,喝醉之后跑了出来,只管任性的在雪地上撒野。

和醉鬼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只能哄。

陈冬忆抬脸扫视了一圈,然后顺着她的意思说:“前面有椅子,一定要坐的话,我们去那边坐吧。”

不远处确实是一块小区空地,平时老头老太太们都在这里跳广场舞。空地边角处有几张长椅,孤零零躺在雪里,等待疲倦的旅人歇脚。

漆黑的小广场,空荡荡的风,呼吸间是流动的冷。

高筱却好像精神了些,坐在椅子上晃荡起脚来,只是一开口又是没头没脑的问题:“你今天怎么没唱歌?”

思路跳得太快,饶是陈冬忆这样聪明的人,也差点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他反应了一下才回答:“你是说刚才在ktv里,我为什么不唱?”

“嗯。”

陈冬忆笑笑:“我去接电话了。”

“骗人,我才不信呢。”高筱对这个借口并不买账。

今晚没有月亮,所以星星格外明亮。

整片璀璨的星河映在她的眼中,连任性都让人沉醉。美是最具有感染力的,能把敏感的自尊心与脆弱的防备一同卸下。

片刻后,陈冬忆低声说:“我不会唱歌。”

像是怕对方不理解似的,他又补充了四个字:“我听不懂。”

确实是听不懂,而不是听不到。

除非万不得已或者别有用心,陈冬忆很少提及自己的这点缺憾。

从人工耳蜗中听到的世界,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他能够理解歌词,识别音高,但没办法辨认音乐。

原理太过复杂,向清醒时的高筱解释起来都很困难,更何况是喝醉的她。

陈冬忆本以为说完之后,对方会继续胡搅蛮缠。

但高筱并没有。

她突然动了。

高筱拉住了陈冬忆的手,轻轻抬了起来。然后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缓慢的拉出长声。

陈冬忆的指尖随着她的声带一起簌簌震动。

此时此刻,声音不再是看不见、抓不着的东西。

音乐从皮肤温热的接触中流淌出来,向四下蔓延,将人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回忆里。

一如十年前漆黑的楼道里,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少女拉着少年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喉间,用清亮的嗓音唱了一首《好久不见》。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4]

……

在小区的广场,孤独的长椅上。

高筱突然停下了歌声,笑着开口:“这样是不是就能听懂了?”

一模一样的问题,一模一样的夜晚,只是隔了十年。

空气凝滞成团,让人无法呼吸。

陈冬忆僵硬的感受整个世界重新跌入无声,又在激烈涌来的洪流中醒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复杂的情绪交缠着,激动、兴奋、悔恨,还有一些未知的恐惧。

“高筱。”

他看向她,有些话几乎马上就要冲出胸口。

但下一秒,高筱突然松开了他的手,指向了远处:“那有一只狗。”

陈冬忆愣了。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哪里有什么狗,不过是一束矮冬青。大约是路灯照在上面留下点阴影,形状有几分像动物。

“那不是狗,是冬青。”陈冬忆下意识解释道。

“怎么不是狗了,明明就是只柴犬。”高筱才不管他那一套,“小狗狗快过来,姐姐给你买火腿肠吃。”

陈冬忆不再去试图纠正她,而是把话题扯回来:“你还记得……”

话到一半又停下,惴惴不安。

高筱把脸转了过来,迷惑极了:“记得什么?”

她的眼睛里是纯然的不解,半点做不得假。

也就是在这一刻,陈冬忆终于清楚地认识到:她刚刚的那些举动,只是因为喝醉了。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把他一个人扔在了痛苦与悔恨交缠的记忆里。

“没什么。”陈冬忆最终说。

汹涌的潮水褪去,在他的独孤世界里留下一片残垣断壁。

“有点冷。”高筱嘀咕着,哈出一团白气。

坐的确实有点久了。

陈冬忆起身拍净了雪,把她扶了起来。

“我们继续走吧。”他说。

剩下的路不长,不过三分钟就到了。

眼瞅分别在即,漫长的夜理应到这里就结束。

但事实总不会像预想中那么轻松。

刚走进楼宇的阴影时,就有一个等候着的人影走了出来。

是宋禾。

“你不在家也不在公司,去哪里疯了?!还有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一连串对高筱的高声质问刚说出来,他就看到了在一旁的陈冬忆。

“陈总。”宋禾怔住,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

而陈冬忆冲他淡淡的点了个头,解释道:“刚刚组里聚会,高筱有点喝多了。”

“辛苦您了,我来扶她吧。”宋禾收回了愤怒的态度,想要伸出手。

陈冬忆却往前一步,微妙的挡在了他和高筱的中间。

好像一堵无法穿越的墙。

“我要把员工安全的送回家,而不是看到她明天出现在社会新闻的版面上。”

大概是听到了宋禾刚刚咄咄逼人的质问,陈冬忆的语气虽然算不上凶狠,但措辞很严厉。

“我和高筱就是吵了一架,没什么大不了……”

陈冬忆慢条斯理的打断了他:“我觉得应该听听高筱本人的意见。宋经理,你说呢?”

宋禾不吭声了。

而陈冬忆转向了高筱:“你怎么看?”

高筱虽然迷迷糊糊,但是一听“宋禾”这两个字,立刻喊了出来:“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陈冬忆笑了,回过身面对宋禾:“情况好像和你说的不大一样。”

宋禾被当场戳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试图挽尊:“高筱可能是喝多了,说胡话呢。”

“既然这样,那不如等她酒醒了你们再聊?”

宋禾刚要开口,陈冬忆又意味深长的说:“毕竟有些事,急不得。”

他一向和善的眼睛里有暗意流动,好像深渊从双眸中挣开一个口子,透过孔隙窥探着宋禾。

陈冬忆在警告他。

又或者是威胁。

宋禾瞬间连想到了那份泄密的材料。

他一下子生出些心虚和退缩——对方这么说,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和陈冬忆硬碰硬未免得不偿失,但让他今晚就此离开高筱,宋禾也是不情愿的。

天平在剧烈的摇晃。

就在宋禾犹豫如何开口时,他的手机响了。

陈冬忆瞥见了他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来电人,是段德兴。

“喂,段总。”宋禾走开两步接了起来,眼睛却不住的往陈冬忆身上瞟。

电话里让他现在过去。

“那个我刚好有点事……”宋禾的话才说了一半,对方已经挂断了。

啪。

天平上被加上了一枚砝码。

并不十分沉重,但足以改变一个决定。

“高筱,你今天状态不好,我明天再来找你聊。”宋禾最终对昏昏欲睡的女人说,“你先好好休息。”

之后停顿片刻:“陈总,那麻烦您送她上楼了。”

陈冬忆点点头,再正直不过的领导姿态。

短暂的不期而遇以宋禾迟疑的离开告一段落。

陈冬忆立在原处没动。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扶着高筱继续往楼门里走去。

为了图便宜和交通方便,高筱租住的小区谈不上特别高档。一到深夜,偶尔楼里的电梯还会停。

而今天就是这样一个夜晚。

“我不回去——这里不是我的家——”

电梯不再运转,陈冬忆只能试着拖高筱走楼梯。才上了几节台阶,对方就拉起长声耍赖了。

“这就是你的家。”

“我家不长这样。”

两个人就此停住,陈冬忆低声问:“你是不想走,还是不想回家?不想走的话我可以背你,我们总不能在楼梯间里过一夜。”

高筱自己也不知道,晕晕乎乎的摇头:“我要去找他。”

“你想去找谁,找宋禾吗?”陈冬忆的嫉妒无法克制的翻滚上来,“你们已经分手了,他背叛了你。”

他心里像被打破了醋瓶子,生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好在高筱并没有说话。

陈冬忆终于纵容自己扭过脸去,发现她头摇得像拨浪鼓,并且有就此在楼道里坐下的意思。

……不是去找宋禾的话,那她是想去找谁?

这个念头刚刚在陈冬忆脑海中浅显的滑过,就被高筱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

扑通。

兴许是接连回答了几个问题,又走了这么一路,醉意已经让高筱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她一个没站稳,栽到了陈冬忆的肩膀上,嘴里嘟囔着:“这里……不是我家,我不去。”

长久的安静。

“你确定?”陈冬忆再次开口,声音是哑的。

高筱再没有出声,睡着了似的,只有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这个夜太过饱满又复杂了。

复杂到陈冬忆想要放弃一向的隐忍和克制。

他停了很久,感受着耳旁女人灼热的呼吸,最后说:“那就跟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喝酒真的误事,戒酒吧小高。

歌词引用自:[1]《爱河》[2]《酒醉的蝴蝶》[3]《干杯》[4]《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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