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沦陷(1)(1 / 2)

难言之瘾 一只小火腿 3635 字 2021-05-27

高筱的眼睛里有未干的泪,所以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蒙蒙的雾。

陈冬忆的脸也因此被罩上了滤镜,显得多少有点不大真实。

不真实的好像黑白老电影里,那些记忆闪回时带着波纹的画面。

风歇了,但夜没有。

暗影暖暖落下,在他和她之间。

高筱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哭,陈冬忆也没有问。

男人手里还拎着印有超市logo的袋子,大概是买东西时恰巧经过。又无意间发现了女人的一点小秘密,所以选择闭口不谈。

沉默的陪伴,意外的默契,静谧得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嗡——

铃声突然划破沉静,高筱的手机再次响起。

油画活了起来。

高筱低下头看过去,是领导老常打来了电话。一般在下班之后这个节点联系她,都是工作上面有急事。

她用袖子囫囵的擦干眼泪,接起了电话——长大成人后,连留给伤心的时间都很短暂。

老常开口时背景音很嘈杂,好像在一个热闹的地方:“小高啊,你要是现在不忙的话,能不能来一趟东直门这边?帮我取一下报告,人家在催了。”

高筱低声说,压住了声音里的哭意:“好。”

眼泪渐渐消失,难言的思绪虽然并未跟着一起消退,但也只能被暂时搁置。

她狠狠抹了一把脸,起了身。

“我得走了,要去趟东直门。”高筱和陈冬忆解释道,“有点公事要处理。”

正准备在软件上叫车时,男人开口了:”我也要去那边,可以载你一程。”

对方估计压根就不顺路,只是在释放善意。

如果是平时,高筱可能会客气的拒绝。但在这个让人心碎的夜晚,她犹豫了。

”一起走吧?“陈冬忆又问。

高筱最后说:”嗯。“

车门关上。

陈冬忆在驾驶位上欠身,从刚刚拎着的塑料袋里摸出一瓶水来。

“给。”

高筱道谢接过,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嗓子:“刚刚……”

解释的话才讲了两个字,就不知道如何继续了。

其实能让一个快三十岁的人蹲在大街上崩溃大哭,可能性无非也就那么几种,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在陈冬忆打断了她的踌躇。

“我什么都没看见。”他说,发动了汽车。

路况不好,奔驰走走停停。

车里没人说话,过分安静了。

东直门到了。

车还没在来福士商场边上停下,高筱已经看到了路边那一大群嘻嘻哈哈的熟悉面孔。

她立刻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上当了吧,今天第二回!”郑媛媛笑着冲她用手比了个“耶”,表情得意极了,”我就知道不说有工作的话,肯定叫不来你。“

这种让老常用工作做借口钓人的缺德主意,确实只有郑媛媛想的出来。

高筱虽然有些无可奈何,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因为朋友是纯粹的好心,图个人多热闹而已。

毕竟谁也不知道高筱刚才经历了什么。

除了陈冬忆。

她扭脸看向身旁的男人时,发现对方已经被老常缠住了。

“陈总,我看您没回我微信,还以为您不来了呢。”老常对高筱和陈冬忆的一同前来表示稀奇,“您怎么和小高在一起啊?”

再解释下去,势必要带出刚才约定好不说的秘密。

所以陈冬忆笑了笑:“外面挺冷的,我们进去吧。”

……

这家ktv开张的时间比较早,装修很有几分年代感。金碧辉煌的马赛克贴了满墙,晃成闪亮的灯球。

老常这只铁公鸡难得拔一次毛,在大家的怂恿下,干脆大出血定了一间豪华大包厢。

乌央央的人涌进房间,在绕圈的沙发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快快快来点歌,别浪费时间。”老常一边催促着,一边抢先坐到点歌机边上,呼啦啦点了一满页下来。

“常总我来了。”郑媛媛从朋友身旁离开,跑到老常那边,留下高筱独自坐在角落里。

音乐声一响,气氛很快就燥起来了。

老常是土味爱好者,《爱河》和《酒醉的蝴蝶》一首接着一首放,震得灯光都重影。

“曾经和你一起走过,传说中的爱河。已经被我泪水淹没,变成痛苦的爱河——”[1]

调子起得太高,这位中年男子唱到最后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大家被逗得直乐,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拍手叫好。

高筱的脸上虽然也挂着笑,但那个笑容是挤出来的。仿佛和其他人之间隔着一层膜,融不进也走不脱。

嗡,嗡,嗡。

兜里的手机贴着牛仔裤震动不停。

她知道是谁打来的,但是她不想理会。烦闷和感伤在胸中叫嚣着,越演越烈。

来电的长震停止,很快就变成了微信提示的短震。

而老常这会儿也换了一首歌,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破锣嗓子:“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嘿,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2]

一片震动与吵闹中,高筱的目光在包厢内游离,落在了唯一知晓她情绪的人身上。

陈冬忆坐在靠门边的沙发位上,正全神贯注的听老常嘶吼,好像在好奇人类为什么能发出这样的声响。

电视里的红橙黄绿投下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了一个生机勃勃、有血有肉的俗世,如同歌里唱的那样。

此时老常终于喊劈了嗓子。

一个高亢的破音声中,折磨人的土味情歌大联唱结束了。

气氛一旦安静下来,就开始有好事者冒出头。

有人撺掇起陈冬忆来:“陈总您也来一首吧,我们想听!”

“对,我们想听!”

陈冬忆笑了。

他摆摆手,低声推辞道:“我唱歌跑调。”

“跑调我们也爱听!”

“陈总一定是谦虚!”

陈冬忆是不打算唱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有电话要接,找了个借口就起身出去了。

人虽然走了,但场子里的音乐不能停。

有其他同事从老常手里过麦克,感怀的旋律瞬间响起:“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3]

时间是不能倒退的。

歌声传进高筱的耳朵里,她这么想。

小时候也许还会幻想世界上有时间机器,如果考砸了就能穿越回过去,去更改那一张答题纸。但长大之后,连这样的梦都很少做了。

过去的日子虽然让人留恋,但有些情愫注定要被割舍。既然决定往前走,就不能、也不应该回头。

兜里的手机又在没完没了的震动。

而这次她掏了出来。

屏幕上是无数个未接来电、冗长的道歉微信。

来得太晚了。

高筱没有点开信息或者回拨过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彻底拉黑了宋禾。

做完这个无人察觉的举动之后,高筱好像失去了力气,顺势往沙发上靠去。座位是柔软的,一旦陷进去就像被绵密的流沙吸住一样,让人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郑媛媛点完歌回来了,带着快活的空气。

她“扑通”一声在高筱身旁坐下,连沙发都跟着震了震:“你怎么不去点歌?”

震动打破了束缚。

高筱晃过神,掩饰的笑笑:“有点累了,不想唱。”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陈冬忆之前给的矿泉水,正准备拧开盖时,瓶子被郑媛媛一把抢了下来。

光线昏暗,音乐嘈杂。

郑媛媛没有察觉朋友的异样,笑着说:“光喝水干什么。”

之后又朝不远处的老常扬起茶几上的酒水单:“常总,咱们要不要加点别的?”

加点别的,比如啤酒。

“我同意!唱歌不喝两杯,怎么开得了嗓子呢。”立刻有同事响应。

“没问题,随便点!”老常刚嚎完一顿,心情极佳,于是豪情万丈的回应。

酒是个奇妙的东西。

能耽误正事,但偶尔也能解百忧。

一瓶下去浑身发热,两瓶下去胃里翻腾。几瓶下去,别说烦恼了,怕是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

热腾腾的酒精在身体里燃烧,滋味火热的像难解难分的吻。

陈冬忆觉得自己离开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至少没有长到让高筱醉倒不醒的地步。

可他回来时却意外的发现,高筱已经趴在茶几上起不来了。

“她这是喝了多少?”陈冬忆数了数茶几上寥寥无几的啤酒瓶,一时有些诧异。

坐在高筱身边的郑媛媛一脸无辜,竖起了三根手指头。

其实按高筱平时的量,三瓶啤酒绝对不算多,压根放不倒她。

但失恋的时候,酒量是做不得数的。

人要是心里有事,或者抱着发泄的想法去喝,几杯就有可能灌到人事不省。

“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没喝多少就醉了。不过也许过一会儿自己就醒了。”郑媛媛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没有几分把握。

果然眼瞅要到散场的时候,高筱依旧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

“小郑,要不麻烦你把小高送回去?”老常觉得高筱这样子不像是能独立回家的,于是问道。

郑媛媛刚要点头,站在一旁的陈冬忆开口了:“我来送高筱吧,我和她顺路。”

明明是个周四的晚上,高筱家楼下的车位却都被早早停满了。

陈冬忆转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位置,最后只能被迫把车停在了小区外面。

拉起手刹之后,他扭脸看向了坐在副驾驶位的女人。

高筱的头朝右偏去,如果不是安全带勒住,这会儿怕是已经倚在了车窗上。

她安静的呼吸带出淡淡酒气,在不知不觉间填满整个车厢。

这点特殊的馨香像勾人的手,撩拨心弦,让一滴酒没沾的男人似乎都染上些醉意。

夜色深沉,陈冬忆在一瞬间有些分神,停下了正在帮高筱解开安全带的手。

诱惑在心里聒噪。

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也许就能吻上那殷红的、他肖想已久的唇。

就和梦里一样。

但就在这时,高筱动了动。

她像是被梦魇住似的,不安的从唇齿间流露出“唔”的一声。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男人从梦境中回归现实,蓦地清醒过来。

陈冬忆深吸了口气,把身子板正,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

“我们到了。”他说。

高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表情还是醉意盎然:“到哪了?”

“到你家小区了。”陈冬忆回答,“不过车停的有点远,得走回去。”

“哦。”高筱点点头,好像听懂了。

两个人下了车。

高筱被陈冬忆搀扶着走出一小段雪路,突然停了下来,又灵魂发问:“到哪了?”

——这大概就是醉鬼的神奇之处。你说的她好像都懂,但认真问起来,又是一副糊涂样子。

陈冬忆隔着羽绒服拉住跌跌撞撞的她,手暴露在冷风里,很快就被冻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