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渡再次站在了夜色下。

这次不是在断桥，是在艺术学院小二楼。

白日里吴月姝惊吓了他们一场。宫渡刚刚审完石忠，还未来得及把石忠送回关押地，就接到盛冰电话，让他马上去医院。

宫渡赶到医院，就见一干人脸色阴沉，一个个的不说话。老大钟好也在，他的脸色更是难看。

宫渡悄悄把照顾吴月姝的西峪派出所女警陈西雪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陈西雪远远地瞅一眼钟好，回过头来悄声告诉宫渡，吴嫂不行了，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宫渡一听头都炸了，也不管当时情况容不容许，就要往病房闯。钟好一看他添乱，厉声制止：“你进去能做什么，能救她，给我退回来！”

宫渡愕住。

是的，他救不了她。

虽然这一天吴月姝有惊无险，到下午四点的时候，主治大夫告诉钟好，病人又逃过一劫，目前没太大危险。

但是宫渡知道，吴月姝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

下午五点，苏凌风提出，要到医院看看吴月姝。鉴于苏凌风最近配合得很好，能交待的也都差不多交待了出来，尤其竹园案实情和盘托出，给专案组澄清了很多疑点。宫渡也觉得是该让他和吴嫂会一面了。征得钟好同意，宫渡、盛冰还有西峪所的葛华明带着苏凌风来到医院。

这次周喊雷倒是格外的开通，远远看见车子停下，就主动走过来开车门，还热情地跟苏凌风问了声好。

苏凌风能如实交待，的确改变了大家对他的态度。尤其周喊雷，这些日子只要一提苏凌风，就会说这个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周喊雷是被苏凌风交待出的那些事实震撼，他的确没有想到，在银河，居然真有一批人，为了正义，在暗中跟他们并肩战斗。

而这些人付出的，远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多。

吴嫂的病也远超过苏凌风的想象。虽然苏凌风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一看到面如枯槁脸同死灰的妻子，苏凌风整个人还是僵在了那里。

不，不是僵住，是抖。浑身都在抖。

想想，一个月前，竹林案发时，吴月姝还是红光满面，身体胖得跟肿起来一样。这才短短一月，她就瘦得不到八十斤了。

就算拿刀刮，也没这么利落啊——

他握着吴月姝枯如干柴的手，眼里的泪直流。自始至终，苏凌风一句话没讲，但是宫渡能听到他内心里的翻江倒海。

此刻，站在小二楼前，站在月夜下，宫渡再一次忆起最初见到吴月姝时的情景，忆起她月光下摆动的臃肿的身子……

宫渡来这里，是还有一个重要的疑点没解开。

苏凌风是交待了，竹园六号别墅，将刀捅进他身体的，不是刚子，是温航。

苏凌风说，那天他在竹园接待了两位客人，谈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事跟银河闹得沸沸扬扬的集资案有关。

客人送走后，苏凌风有点累，想休息一会。躺下不到一会儿，就听楼下有吵闹声。

苏凌风说，那天他也没想到吴月姝会来，所以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被保安祁小顺拦在别墅外面的是吴月姝。

吴月姝是来过几次别墅，也知道他在银河还有这么一处资产，但吴月姝对这些没兴趣，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财产上的纠葛与争端。吴月姝每次找他，都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来了也是把事说完，匆匆又回去。

但是吴月姝来之前，都要先跟他联系，要问清他在哪，有没有空？可这次，吴月姝来得很突然，没打招呼就来了。

吴月姝被保安祁小顺拦在外面，不让进，吴月姝硬进，说这是她家，怎么不能进？保安祁小顺一听吴月姝把别墅说成自个家，笑了。边笑边拿话讽刺：“你老活糊涂了吧，你咋不说整个竹园也是你的呢？”

吴嫂嚷：“不跟你一个看门的多嘴，让开！”

一个要进，一个不让，吴嫂来了性子，推了拦在前面的祁小顺一把。祁小顺心说，你还敢推我，于是重重地还了吴嫂一把。

就这一把，推出事了。后来在对祁小顺的再度调查中，祁小顺终于说了实话。

当时吴嫂推他一把，他用力也推了吴嫂一把，结果吴嫂没站稳，重重地栽倒了，脑袋磕在了花盆上。

祁小顺大约没想到，吴嫂本来就虚弱，加上一路走得急，哪还能经得住他那一推。

出血了。

祁小顺吓坏了，扑上去摸了一把吴嫂，吴嫂鼻子里还有气，但人已昏了过去。他还喊了一声，说你别装，装我也不怕，不见吴嫂回应，只看见血，还有死尸一般瘫过去的吴嫂。

祁小顺知道闯下了祸，呆了。他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但又怕吴嫂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说不清。仓乱中是逃开现场，没逃远，逃到了五号别墅那里。但是不一会儿，他又从五号别墅跑到了六号这边。

这时候祁小顺看见，有两个影子飞速地朝六号别墅跑来。祁小顺认得其中一位，是刚子，别墅主人苏凌风的儿子。

祁小顺一看刚子追来，越发吓得没了主意。心想逃是逃不掉的，于是拿起对讲机，给石忠打了过去，说这边出事了，有人要闯六号别墅，他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