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燕脸色发暗,神情倦怠,浑身透着无力的样子。宫渡心想,她不仅仅是感冒。
“想去哪?”宫渡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我不想去室内,去江边走走吧。”
“江边风大,你受得了?”宫渡关心地问。有时候宫渡觉得警察这个职业好残酷,不只是对自己残酷,对他人也很残酷,得不停地扰乱别人的生活秩序,给他人增加负担。
可是没有办法,案情从来都不是一针能戳破的,有时为厘清一个细节,差不多就能跑断腿。
细节决定成败。这话在办案上同样是真理。
“受不了能咋,你能放过我?”罗云燕歪过头来。
“暂时还不能。”宫渡说。
“那不就得了。”罗云燕丢过一句,掏出化妆镜,开始补妆。
女人这点永远值得男人敬重。她们总是要求自己拿最好的一面示人。哪怕是在睡梦里,女人也不允许自己懒散。
天气算是给力,边阴几天后难得放晴,阳光打在江岸上,让树木还有行人多出一份灵气。
有风,但是暖和的。车子停好,走下车时,宫渡刻意带了把伞。江边总有树荫遮不住的地方。
“还是要跟我谈董事长?”没走几步,罗云燕就拉开了话题。罗云燕这点真的很让宫渡感激,感觉她总是在为你着想。跟这样的女人接触,一点不累。
“不,今天来,是想谈谈你弟弟。”宫渡尽量将话说的轻松。
“我弟弟?”罗云燕一愕。
“罗霁。”宫渡直截了当道。
“笑话,他算哪门子弟弟。”
“他称你姑姑为大娘,虽然不是亲生的,毕竟也收养了一场,咱不能太不认亲是吧?”
“认亲,宫渡你到底想干吗,跑来给我乱找亲戚?”
宫渡说:“你别发火,发火对身体不好。今天来,就是有个节打不通,真心困住我了,想请你帮我打开思路。”
罗云燕哦了一声,脸上神情转暖,捋捋头发道:“说吧,又遇到啥难题了?”
“罗霁为啥说苏凌风该死?”
连续几日,真正困住宫渡的,还就这个问题。盛冰说罗霁简单冲动,社会经验少,还没学会怎么跟警察说话,这些都是事实。罗霁供述的,他也认为是真的。但是罗霁为什么那么恨苏凌风,张口闭口就是苏凌风该死?
罗霁跟苏凌风之间,没多大仇恨啊。宫渡怀疑是不是因为罗云燕?
罗霁受恩于罗海力,对罗海力身边的人,尤其亲人,态度自然会不一样。是不是罗云燕跟苏凌风走得太近,令罗霁憎恨?
罗云燕没直接回答宫渡,而是仔细盯住宫渡看半天,然后说:“为什么跑来问我?”
宫渡搪塞道:“了解他情况的,除了你姑姑,就剩你了。”
“你没说实话。”罗云燕一针见血。
宫渡脸蓦地红了。
罗云燕停下步子,静静地盯住前面的江水,半天后说:“宫警官,我对罗霁,也不是太了解。但有一点我能确定,他思想单纯,做人呢,也没那么复杂,就是你们常说的义气用事。想必这种人,宫警官遇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们没文化,脑子一根筋。别人往他脑子里填了什么,他就信什么,自己从来不去判断,也判断不了。”
“你说的对,问题是,谁往他脑子里填东西?”
“还能有谁,我姑姑呗。”罗云燕苦笑了一声。
“她能填什么?”
“苏凌风!”
“说详细点,我现在需要从你这里知道更多的信息,尤其关于罗海力和苏凌风两人的。”
罗云燕苦涩地一笑,手扶在江边栏杆上,看着江上一艘轮渡,有点动情地说:“银河有份量的企业就两家,一家是国栋,一家就是凌丰。你肯定要说,我姑姑跟这两家企业关系都不一般。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调查她,你接近我,其实还是为了这目的。我不傻,但我乐意帮你,其实还是为了我姑姑。”
“呃?”宫渡脸上一阵热,让人当面揭穿,的确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好在罗云燕的心胸还有认知,能帮他化解掉这些尴尬。
“大家都说我姑姑能力非凡,在银河一手遮天。开始我也信,甚至认为她真的是人们眼里的力哥。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这只是个传说。”
“传说,怎么讲?”宫渡眉头又拧了起来。怀疑罗海力,这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且来自罗海力最亲的人。
罗云燕接着讲:“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银河这两家企业,表面上好像都能被我姑姑左右,事实却远不是那样。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任人摆布的事啊,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熊国栋老奸巨猾,知道讨好我姑姑,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好处。所以极尽手段地巴结奉承,在姑姑面前装孙子,这方面他简直是天才,装得连我姑姑都分不出真假。”
宫渡微微点头。罗云燕对熊国栋的评价跟他符合。
“苏凌风不一样,他是一个有个性的男人,更是一个有思想有抱负的人。”
宫渡轻轻笑了笑。罗云燕以为宫渡在笑她,略带着不好意思,又说:“你别笑我,这也是我到凌丰后才一步步认识的。他表面上屈服于那些左右他的力量,内心里却有自己的坚守。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做着抗争。抗争你懂吗?”
罗云燕显得很激动。宫渡说:“我没笑你,我是感激你,谢谢你能帮我分析得这么透彻。”
罗云燕中肯道:“透彻谈不上,我只是竭尽心力地去理解他、走近他。他身上有很多东西,跟我们想的不一样。真的,宫渡。”罗云燕举起手捋了下头发,“他并不受我姑姑摆布,有时候装都不装一下,他的个性有时候令人匪夷所思,但我想我还是了解了他。”
“所以你姑姑恨他?”宫渡似乎也被罗云燕说得能了解苏凌风了。他曾久长地困在苏凌风和罗海力的关系上,找不到突破口。罗云燕这番话,算是为他打开了一扇窗。
“说不上恨,但至少不舒服。我姑姑是一个失重的女人,她的内心复杂极了。这么说吧,她其实是最大的受害者,只是她选择了跟我们不一样的方式来追债。”
“什么方式?”宫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