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他不再观念先行了,不再想当然,他渴望能把所有的当事人都读懂。包括面前的谷春雨。
“这就要问她自己了。”谷春雨沉吟半天,喃喃道。
似乎,她也被这个问题困住。
问她?她能说吗?宫渡摇起了头。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问过。那天带林岳梅去断桥,宫渡也有这个目的,就是想借断桥勾起林岳梅一些回忆,借机刺激她,让她把内心里压着的那些话道出来。
本来那天是有可能的。是在往回走的时候。在宫渡的再三诱导下,林岳梅已经跟他断断续续讲起了当年断桥这边的故事,讲起了她们三个。她,吴月姝,还有伊雪芬。可就是快要接近故事核心也就是快要讲到屈颖的时候,他们突然意外地遇见了梅晶。
跟梅晶分开之后,林岳梅的嘴巴,马上就闭紧了。再也不肯跟他多讲半句。回来的时候,林岳梅一路紧闭着眼睛,貌似异常痛苦。
后来,宫渡仔细将那天撞见梅晶的情景回想几遍,仍然想不到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因为那天梅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目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掉头走了。
至于她们两个,目光肯定是碰撞了的。可那么短的时间,能碰撞出什么呢?
再说了,宫渡从没听说梅晶认识林岳梅。他将林岳梅从精神病院接出来的这段日子,他跟梅晶基本没见面。
太多的谜。
宫渡原将目光对住谷春雨。
谷春雨又说:“还有宫渡,你不觉得林岳梅有时候在装吗?”
这话将宫渡又骇一跳,本能地问:“伊雪芬告诉你的?”
“不,是我自己观察的。”谷春雨说的很坦然。
接着,谷春雨又讲出几件事。一是她第一次在廖健老爷子那套旧房子里见到林岳梅的情景。她进去前,林岳梅跟伊雪芬两人抱头相哭,两人脸上都挂着泪水。她进去后,林岳梅慌乱地拭去脸上泪水。她擦眼泪的那个动作根本不像是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
还有一次是在廖健的诊所里,那天伊雪芬不在,跟廖健一块吃饭去了。她去的时候,林岳梅正在接受盲人师傅的按摩治疗。谷春雨在外面明明听见病室里有说话的声音,她还停住脚步,仔细听了几句。是林岳梅在跟叫王盲的盲人按摩师打听廖健情况,好像是在问廖健之前在哪里上班,有没有妻子?她敲门进去后,林岳梅却装起了睡,还打出轻微的鼾来。王盲草草按了又有五分钟,说钟点到了,拿起按摩包走了。
谷春雨那天多了个心眼,一直坐在病床前,就当细心地照料林岳梅。心里却想,她倒要看看,林岳梅能装多久?没成想,林岳梅那天装了有两个小时,直到伊雪芬吃饭回来,进了病室,问谷春雨情况咋样?林岳梅才缓缓睁开眼睛,说,你们都在啊?
更让谷春雨起疑的是,她将林岳梅接到孤儿院后。
“我曾有意识地将小档案室的门开下,留出一道缝,又将档案柜里一些文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面,你猜怎么着,有人竟然夜里潜进去,用手电筒,翻看完了那些文件。”
宫渡脸上的神色一下变了:“您怀疑是她?”
“不是怀疑,我就在隔壁,我一夜没睡。”
“院长您真的看清是她了,她哪来手电筒?”
“这个就要问你了,我记得你好像有一把手电筒。”
宫渡脸一白,下意识地就往口袋里摸。摸半天才记起,手电筒一直在他随身携带的包里。这阵包不在身边,放车里了。
“不用找,她用完就放回去了。那天早上你起的很早,是去跑步了吧?”
宫渡点点头。他有早起跑步的习惯,住在孤儿院这几夜,每天他都起得早。洪水河边的空气很好,早上跑步特别有感觉。
宫渡忽然软瘫下来,感觉整个身子都不听使唤。他相信谷春雨没说谎,这种谎她编不了。
“她为什么要装?”过了好长一会,宫渡才这么问出一句。这话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谷春雨回答的倒是畅快,看来她的确是认真跟宫渡谈的,没有一点藏着掖着。
“两个原因,一是装能救她的命。有人想让她死,她不敢清醒,只能装疯卖傻。二,她可能有更隐秘的事,这事铁定跟屈颖的身世有关。”
谷春雨用的是铁定,而不是一个模糊词。
“问题是,就算她想装,这么长时间,尤其精神病院这些年,她能装得像,别人一点都发现不了?”
“这正是我紧着找你的原因,你先告诉我,梁院长这人,你怎么看?”
“对他怎么看?”宫渡又被谷春雨的话惊住。
“认真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拿他当那帮人的同伙?”
宫渡从谷春雨脸上读到另一种内容,这内容跟他最近的想法有种不谋而合。略微思考一会,他道:“之前我真是怀疑过他,可是……”
不等宫渡说完,谷春雨又急切地问:“你了解他吗,你研究过他吗?”
话到这儿,宫渡几乎就明白了,谷春雨这么急地找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这些,核心问题还在梁院长身上。
谷春雨到底知道梁文实什么,她这么迫切地为梁文实说话,又是为了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