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渡用目光仔细扫了一遍,心里默念一阵,确定自己记住了案卷的存放顺序,还有柜子里面的样子。
这点上宫渡真有过人之处,说过目不忘有点夸张,但只要他认真注意过来的,看完后铁定能恢复到原位,而不被别人瞅出破绽。
这案卷宗一共有四卷。宫渡抱出第一卷,蹲下身子,迫不及待就看了起来。
这个夜晚既紧张又刺激,宫渡看得热血贲张,心跳连连。当年发生在银河边上的一幕幕,在他脑子里复活,寻着卷宗,他仿佛听见了银河的涛声,看到了七星桥架起时那惊心动魄的场面。
这就是钟好的强项,尽管那时候他还跟宫渡一样,是个新兵,办案经验远不能跟现在比。但是钟好做的笔录,还有切入案件的角度,以及对当事人的问讯,都有过人之处。
这么说吧,他能用文字将现场复活。这点,谭一教授跟他们讲过。谭一教授当作经典的几个案例,至今仍深刻地印在宫渡脑子里。
“案件不是死的,案件是活的,不管是受害者还是嫌犯,都是有灵魂的人。好的刑警,一定要深入到案犯的灵魂去,绝不能只停留在案件表面。”
谭一教授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要让案件活起来,活起来你才能看到漏洞,才能找到突破口。”也是谭一教授的话。
可怎么才能让案件活起来呢,尤其是一桩陈年旧案,已经被尘封了的案件,一件不容才提的案件!
宫渡陷入了思考。
后来宫渡发现案卷中几处特别的地方,那是一般人所不能发现的,也是以前他看此卷宗时没注意到的。
但宫渡对办案的风格已经很熟悉。断桥案作为一起存疑案件,虽然被强行搁置过去很久,但作为最初介入此案的人,钟好不可能不做些特别处理。
一是笔迹。但凡钟好认为不确定或有待进一步核实的地方,他都换了一支笔来写。这是很能瞒过去人的。两支笔写出的字迹自然一样,但墨水留下的痕迹明显不同。宫渡特别注意到墨迹突然变浓的地方,前后对照看了几遍,果然发现了异常。
天啊,原来——
惊讶之后,宫渡再次细看,前后对照着看,后来又发现三处特别不一样的地方。不是用墨水的变化来标注的,钟好别出心裁,在不该断行的地方突然断行,将案情还有调查情况另起一行来书写。
宫渡将这三处地方联系起来,脑子有种瞬间开窍的光明感。
怪不得一提断桥他那么敏感,当年这案,也是掺了不少水啊——
宫渡忽然觉得,带林岳梅去断桥,是十分正确的一件事。
原本想着只是想用断桥勾起林岳梅一些回忆,让她能尽快恢复正常,能把过去的事一一细想起来。没料到无意中他又闯进另一个雷区,又窥见银河另一个黑幕。
宫渡翻到最后,记住了当年负责侦办此案的几位警员名字。钟好跟周久诚自然是当年最主要的侦办人员,后来不知何故,又增加了两位,一位目前已调到了省厅,职务比钟好要高。另一位,就是眼下二队队长郭涛。
当年负责此案的,是时任银河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田战军。
田战军。宫渡默默地咀嚼着这位副局长的名字。
等全部看完,将案卷重归原位,确定跟刚打开时没有任何差异时,宫渡才慢慢锁上了柜子。
仿佛重新锁住一个秘密。
这时候天快要亮了,窗户里已有淡淡的白光泛进来。宫渡看看表,快五点了。时间过得真快,他不敢再磨蹭下去。边往门口退边用一条新毛巾清扫着地板上留下的脚印。做完这一切,直起腰来,又冲档案室扫了一眼,然后才甩过头。
宫渡刚打开门,猛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口。
“梅晶?”宫渡失声叫道。
站在门口的真是梅晶,她穿着警服,身子有几分僵,一双眼睛露出犀利的目光。
“你来这里做什么?”宫渡又问出一句。
梅晶不说话,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猛一转身,走了。
这女子真是奇怪。
那天断桥也是。宫渡原以为没人知道他的行踪。没想等他带着林岳梅从断桥走了一圈,还扶她走上那一半桥面,让林岳梅站在护栏边静听了一会咆哮的河水。重新从山道爬上来时,梅晶像尊雕像一样立在坡顶。
也是跟今天一样,他连问几声,梅晶都不跟她说话,好像她的牙关被什么东西锁住一样。
只是那天,梅晶的目光一直瞅向林岳梅。
而林岳梅却全然不认得梅晶,见梅晶那么严厉地看她,吓得往宫渡身后缩。
宫渡跟梅晶的关系越来越不如从前,随着灭门案的深入,梅晶好像离他越来越远。有天他让梅晶陪他一起去李镇道妻子文静开的精品店看看,梅晶只丢给他三个字:“我没空。”然后就甩着辫子走了。
梅晶现在留辫子,说是为办案方便。
走了不远,又回过首来,扔给宫渡一句:“那地方你最好别去,方静不欢迎你。”
这什么话,凭啥他不能去?发现那张纸,以及上面李镇道写下的那句话,宫渡原想钟好和李活马上会对方静采取措施,但到现在为止,方静仍然开着她的店,一次像样的审讯都没。宫渡感觉不可思议。
梅晶那句话非但没阻止他,反而激起了他的倔劲。
哪有嫌疑人喜欢警察的,纯粹笑谈。
可是他硬拉着美女汪女一同去了后才发现,方静优雅而高傲,压根没把他放眼里。
她的确不喜欢他。
更要命的,去过一次之后,美女汪响再也不肯陪他去二次。汪响说:“我害怕她的眼睛,火辣辣的,很烫人。”
宫渡想着,目光一直追着梅晶。梅晶下了楼,头也不回地朝刑侦大楼跑去。她的步子飞快,生怕他追上一样。
她为什么不说话?
还有,她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想着想着,宫渡忽然反应过来,梅晶不会是在楼道里替他守了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