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主任,温科长,温航帅哥。”
脚步刚迈进楼门,还没踩上台阶,就听到楼门外有人叫他。
是个女声,听上去有几分熟。
他蓦地止住步子,错愕地扭过头来。四下里寻找。
声音突然没了。外面很静。
他驻了一会儿,转过身,重新上楼。
那声音又响起来:“温老大,是我。”
这次他听清了,真是女声,好像是那个叫呓呓的。
可他看不见人。楼门外没。楼道里自然也没。他往外走了几步,仍然看不见院子里有人。试着朝花园那边走去,声音却从相反的方向响过来:“大帅哥,我在这边。”
这次他听清声音的方向了,楼边上有个垃圾筒,声音是从垃圾筒后面传来的。
温航几步走过去,垃圾筒是那种老式的,厚铁皮做的,等于是个大铁箱子。居民们把垃圾袋提下来,扔进里面,然后有专门的运送车把它拉走。
至于为什么要把垃圾筒做这么大,这么笨重,温航没有想过。应该是既能装得多而且又不被人拿走吧。
垃圾筒后面果然藏着个人,温航一下没认出来,那人土头土脸,又穿一件男式衣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孔。
“我是呓呓,你能认出我吗?”
果然是呓呓,从声音就能辩听出来。
温航跟这几个孩子都熟,酒城里认识的。其实在酒城之前,她们就认得他,这几个孩子都是艺术学院出来的,只是在学校的时候,他不带课,不认得她们。但她们却都能记得他,理由据说很简单,他长得帅。
天下居然还有人认为他长得帅。
“你怎么在这里?”温航又往前走两步,确定藏在垃圾筒后跟他说话的就是当年卷进事件中心的女孩李袊袊后,问了一句。
“我是来投奔你的。”呓呓突然说,但身体仍蜷缩在垃圾筒后,没站起来。
“投奔我,你从哪里来?”温航吃了一惊。他知道光子杀死袁牧野的事,也知道原因。目前他得到的消息是,警方正在四处抓捕光子跟呓呓。她竟然胆大,找到这里来。
“我在酒城里藏了一晚上,后来老板不让我藏,把我赶了出来。我不想离开银河,也没地方可去,就在水泥管道或是桥底下藏了几晚。你来之前,我在垃圾筒里藏着。
一股恶臭飘来,熏得温航想吐。但他忍着,也没用手捂鼻子。
他想象不出呓呓是怎么躲过些天的,但一想她能在垃圾筒里藏身,就不觉得警察能随便抓住她了。
“温航大哥,你收留我吧,我真的没地方去了。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不敢去吃。”
温航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些日子他带着于红红,还有楼房住,有钱买吃的,都觉得十分艰难。呓呓一个女孩,想想都知道有多艰难。
但是一个问题跳出来,他不能收留她。
且不说他现在没有能力,就算有能力,身边已经有一个了,难道他要把呓呓带到楼上,跟于红红同住?
绝不可能!
于红红断然不会接受。
她是一个有个性的人。
“我没地方藏你啊,怎么收留你?”温航做出一幅困难的姿势。
“你有,就看你收留不收留我了。”到底是孩子,说起话来直截了当,一点弯不拐。
“我是来这边找人的,真没地方收留你,再说……”温航没把警察正在四处抓她这话说出来,他不想给本来已经无路可走的呓呓再添压力。
“你是来找于红红的吧,我知道她藏在这幢楼上。”呓呓眨巴了下眼睛说。
她的眼睛真漂亮,大大的,发着水灵灵的光。此刻她已蓬头垢面,整个人就这双眼睛有神。
温航暗自一惊,她怎么知道于红红在这里?
“你别乱说,我不知道于红红在哪里。”温航躲开呓呓目光,毫无目的地往四下了瞅瞅。
呓呓叹了一声,估计她从温航的话里听出拒绝的意味了。她又不甘心地追问一句:“温航大哥,你真的见死不救?”
温航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时犯起了难。
此刻他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按说,呓呓有了难,他当义不容辞。呓呓的情况他真是太了解了,也跟宫渡讲过。她们入校不久,被袁牧野看中,袁牧野按他一惯的套路,先是拉几个孩子去酒城或k歌房k歌,说是k歌,其实把这些孩子往坏里带。
那个时候,他是帮凶。只要袁牧野干这种事,必叫上他。袁牧野说他长得帅,是女生心目中的偶像,有了他,女生就会兴奋。他呢,内心里很厌恶那种环境,也厌恶袁牧野们所做的事,但又必须得去。
这也是工作。母亲这么跟他说。母亲并不说袁牧野带这些女孩做什么,只是告诉他:“他做的事,都是为我们好。”或者就说:“妈也是身不由己,上面有人喜欢这个,妈不这么做,上面那些人就不高兴。”
“可做了您心里能安吗,知不知道,那是在毁她们啊?”他这么质问母亲。
“给我住口!”每每他带着质疑这样问母亲时,母亲就会瞬间黑下脸,要么恶恨恨地来上一句,要么就说:“你得帮妈,你得理解妈的难处。”
母亲有什么难处呢,没有。他打开始就知道,母亲说的难处,不过一个借口。母亲能在短短几年里迅速把官做上去,手握那么大的权力,走哪儿都呼风唤雨,活得比父亲当年还风光,都跟这事有关。母亲不是被逼的,是主动的。
但他阻止不了母亲,不仅阻止不了,最终还得乖乖听母亲的,给袁牧野他们当帮凶。
对,帮凶。他一直认为自己这些年活得并不光明,甚至很黑暗,原因就在艺术学院那些脏事,他虽不是始作佣者,但他的手上,也沾着血。
后来母亲见他犯难,见他整天阴着个脸,就又换了个说法:“妈不是拉你下水,那是害你,妈是对姓袁的不放心,怕他提前对那些孩子下手。有你在,他就不敢。”
果然,母亲这样说了以后,他的心安了许多,袁牧野再叫着他去做这种事时,他内心的纠结没那么厉害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冒出一种监督袁牧野的庄严感神圣感。
母亲说的对,袁牧野的确不是一个能十分靠得住的人,他对那些孩子的企图,显显地写在脸上。唱歌或是跳舞的时候,袁牧野总是有意无意要把自己的手放在女生们臀或是腰上,有几次他还看见,袁牧野佯装喝醉,竟然就在舞厅里强搂着要亲女生。
也有女生偷着告诉他,袁牧野老在她们面前说那种非常露骨的话,眼睛和手从来没有安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