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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呛得转过身,走得慢了一些,心中诅咒着那些骑马的人,不料一匹黑马去而复回,直直冲自己而来。

她从未见过这般高大的骏马,清亮的嘶鸣声中,它扬起前蹄,在她以为一定会踢到自己的时候,却稳稳地停住了。

马上的年轻人轻袍缓带,拿一根玉簪束起黑色头发,眼睛不眨地看着她。

而他的身后,皆是回身追来的骑兵侍卫们,退开两三尺的距离,拉开成两列,沉默地等待。

她原本惊魂未定,却对上那双深邃明亮的双目,蓦然间绯红了脸颊。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年轻男人……那个年轻男人脸色略有些苍白,神情却又有些古怪,那目光,似是深情,又似仇恨。

“你叫什么?”收敛起那些目光,他轻声问道,声音悦耳且低沉,是一口标准的官话。

“爹娘叫我阿蛮。”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把乳名告诉了他。

“好,阿蛮,你……愿意跟我走吗?”他淡淡笑着,目光落在她一身并不如何好看的打扮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可我有了婚约。”

年轻人轻轻扶着胸口大笑起来,直到双颊上泛起红色:“有了婚约又如何?”他俯下身,将她抱上马放在身前,那一篮未采完的桑叶落了满地,四散飞扬。

那是她是第一次骑马,吓得一动不动。

耳边是他低低的声音:“阿蛮,你只要跟着我便好。”

那样深沉却又怅然的声音,几乎令她觉得,他是不是认错了人。

可他又分明是真的宠爱她。

父母也再不用辛苦劳作,过上了以前从不敢想的日子。

她在他身边,一开始拘谨,可他对她,真正是百依百顺,一句重话都不会说,于是慢慢地有恃无恐。这样的幸福和幸运,来得实在太过轻易,她十多年未曾这样地被一个人宠着,于是常常做些刁蛮的事,可那些并不是她天生刁蛮,只是想试探他的底线而已。

可每一次,他都不会生气,眼神看着她,更像是看一个孩子。

现在,他皱了眉,声线冷淡:“你不要去见她。”

薄姬手一松,软布啪的一声,落在水池内。

此时的书房内,江载初推门而入,麾下诸将皆已齐聚,一时间没了声响,只听闻他脚步不徐不疾走至案前,指着舆图,沉声道:“我已考虑清楚,大军明日开拔,这一次,直取皇都。”

即便勇猛好战如孟良,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更遑论其余老成持重的将领,心中显然皆有无数疑虑,只是惮于上将军威严,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江载初将诸将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只抿唇轻笑,修长指尖触在羊皮纸制成的舆图上,沿着山峦起伏、河流弯道一路往上,直到皇城,轻声道:“兵分两路,这便是第一军出兵的路线。”

“这……这不是绕了很多路吗?”孟良皱眉道,“上将军,最短的路线,应当是从长风城出,一路经寅水、太原、雁门,直取皇城。”

“最短的路线,却不是最快的。”江载初目光巡视众人,显然并非在对孟良一个人讲,“太原雁门皆是易守难攻之地,虽说并非打不下来,却足以给朝廷准备的时间。而这一条路,虽然难行,却少有人经过,守将及兵力也不足为虑。

“我们的骑兵足够精良,快速突进,十五日内就可抵达皇城之下。这时朝廷恐慌,元皓行必然命各地出兵勤王,此时的太原、雁门、平城等地军队开拔往皇城,守备空虚,第二军从孟良讲的这条路行军,当可轻松取下这数个关口。

“此时数支军队必然回赶,我们两军绕过皇城,前后夹击,先将这几支军队剿灭。剩下的皇城,便如探囊取物。

“啊……”

“这样啊……”

诸人皆是带兵打仗的行家,茅塞顿开——这条路不是没人走过,却是从未被人用作兵道。

轻轻感叹声中,人人心中默念的,却是一句:兵行者诡,眼前这举重若轻的男子,却着实是这兵道的大家。

“上将军,我还有一事不明。”关宁军统帅连秀踏上半步,“原本我们取下长风城即刻出兵,才是最好的时机。为何却又要拖了这几日,给朝廷准备的时间呢?”

江载初面容平静如水,似是轻轻扫过了立在一旁的景云,开口道:“我特意给朝廷留了这几日的时间。”

“若是取下长风城即刻出兵,朝廷上下绝无二话,定然即刻调兵遣将前来围堵。若是给了他们几天时间……”江载初唇角露出讽刺淡笑,“元皓行和太皇太后那一派系必然会起矛盾。”

景云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才明白江载初的真意。

太皇太后的侄子周景华如今是丞相,为人傲慢狂妄,却因是外戚,且控制着小皇帝,权势滔天。青年官员的首领元皓行心思缜密,手段周全。两派之间争执不断,常常势同水火。

江载初取下长风城,并未即刻北征,并非为了女人冲昏头脑,失去战机。

相反,他是刻意留给朝廷这两派内讧的时间,坐收渔翁之利。

这般一想,昨晚自己实在是太过唐突,也太过浅薄了。

“关宁军的骑兵,我素来信得过。”江载初笑着指了指连秀,“阿秀,你跟着我,咱们辛苦点,皇城下跑一趟。”

连秀双眸放光,大声道:“是!”

“至于第二军,景将军,交给你了。”他淡淡抬起头,望定景云,“我会将虎豹骑神策军整编后交给你,第一军七日后出发。”

能够感受到同僚们羡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景云只觉得气血激昂,单膝触地,低声道:“定不负上将军期望。”

他想起刚起事那些夜晚,江载初与他商讨布阵,末了轻道:“阿云,连累你跟着我,脑袋说不定也会不保。”景云只得嘿嘿一笑:“殿下,我不怕死。”

整整三年的时间,上将军麾下良将愈多,可所有人都知道,能令上将军将性命托付出去的,也不过一个景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