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叶瑾瑜起身去请王志进来,随后又进来了两个姑娘,一个便是青儿,方才慕容恪并未着意看她,这回看清了,确是个窈窕美人,身形纤瘦,蛾眉臻首,两眼潋滟如秋水,脖颈细长,身姿风流,走起路来婀娜婉转,甚是风情,另一个则怀抱琵琶——准确的说是将琵琶紧紧拥在怀里,像是在随时抵御什么人的接近,眉头微微蹙着,眼帘半垂,根本不敢看屋子里的男客,拘谨的站在门口,两只脚扭捏的靠在一起,不知所措。
那青儿一下扑进叶瑾瑜的怀里,两颊红扑扑的,双手箍在他的背后,叶瑾瑜神情尴尬的对着慕容恪笑了一笑,随即温声劝慰青儿放开手,青儿只得将手拿下来,这才想起了与自己同路来的姐妹。牵着那扭捏女子的手走到中间,途中眼光不经意扫过慕容恪,登时愣住,原本就略带妃色的脸不由更红了,立即朝慕容恪这里飞了个眼风,慕容恪只一笑置之。
随后两个小男童进来,端了把椅子给那琵琶女坐,那琵琶女坐下后也并未放开,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衣裙,完全没有打理客人之意。青儿见状只得笑着替她解释道:“两位公子莫要见怪,青萝一贯害羞,但是琵琶技艺却是我们少年游里最出众的,不知公子想听什么。”
叶瑾瑜以目示意慕容恪,请他挑选自己喜欢的曲子,慕容恪颔首一笑,对青萝道:“不拘什么,只管挑你拿手的来,若是太紧张了,也不用勉强,换个人上来也行。”
青萝听了,微感讶异的侧过脸去看了慕容恪一眼,四目相对之时,见他风采俊秀,眉宇间英姿秀发,虽穿着不算华贵,却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很难把眼光从他脸上移开,便默默红了脸,轻声道了句:“献丑。”随即横抱起琵琶,拨弄了几下试音,然后屏息凝神,摆好架势,与方才扭捏之状相去甚远,十分冷淡自成。然后,几声弦响传来,劲道有力,即响即停,有银瓶乍破、铁剑突出之势,随即拨弦的速度越来越快,停顿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促,最后形成融合在大声势的鸣响中,宛如翠玉迸地、玉泉流泻,每一声弦音都极短促却又极刚健,时而低哀起伏接近无声,然后一点一点重新堆砌起,像那无边海浪裹挟而生。女子的手飞快的弦上游走着,一瞬之间已经跳跃了多下,像一只擅飞的蝴蝶。
慕容恪与叶瑾瑜二人不禁都微感讶异,本以为这青楼中的曲子多是软玉和风的旖旎之态,却不想由此慷慨悲凉之音,还是从一纤弱女子手中弹出,且不囿于规矩章法,灵活跳脱,与宫内呆板的乐音大不相同,不由都在心里暗暗纳罕,且以赞赏的目光打量起她。青萝其实生的也极美,尤其是弹琵琶的时候,沉醉其中全然忘我,透出一种自得与洒脱,她的长相——虽说不如青儿风流多情,但也不失为文雅娟秀的。
琵琶之声渐渐衰微,最后尾音犹如裂帛之声,突然止住,众人却还沉醉在余韵之中,须臾方才回过神来,拍手笑道:“果然天籁之音!”
青萝腼腆一笑,放下琵琶起身向二人施礼,在看向慕容恪的时候目光一动,随即掩下眸子来,不敢再看。
慕容恪笑道:“我听过许多乐师弹过《十面埋伏》,却都没有姑娘弹的有气势、有灵气,若我没有听错的话,姑娘应该是自己改掉了一些音,使它更符合姑娘弹奏的习惯,也因此更显灵动和圆融。”
青萝惊喜抬头,小声问:“公子听得出来?”
“不过是听多了,能感觉到而已。”
青萝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走到慕容恪身边道:“公子是第一个听出我改音的人,也算是知音,那我送公子几样东西吧。”
慕容恪见着话头不对,正准备拒绝,那青萝却早已把自己头上的几株花钗步摇翠钿还有手上的一个玉镯和一个金镯全部摘了下来,红着脸全部放在慕容恪面前的桌上。慕容恪不由困惑:“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猜公子是游学的学生,要么就是来赴考的,自然有许多需要打点的地方,这些东西公子拿了去当铺,可以换到不少钱呢。”青萝虽是满面羞红,到底还是把自己的心意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她看慕容恪身上的衣装朴素,想要资助他考学。慕容恪有些尴尬的盯着面前的一堆金玉环钗,正巧叶瑾瑜走到他身后,望着他们两个笑道:“人家一片好意,你就收了吧。”
慕容恪回头瞪他一眼,随即起身向青萝拱手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并不是学生,家里还有一位贤妻在待我回去,实在不敢领受姑娘之馈。”
青萝脸上的红晕瞬时褪了下去,像是一瞬间零落的春花,却仍是很倔强的笑道:“既然公子家有贤妻,不妨拿回去送给妻子簪戴吧,也算是我对你们的点祝福。”说完了这话,她却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一般,颓然低下头去,恹恹的再不说话。
慕容恪甚是尴尬,只得求救似的看叶瑾瑜一眼,叶瑾瑜忙收拾笑意,上前一步道:“这些东西都是姑娘一点点用自己的心血换来的,何苦送人呢?你别看这位郎君穿着朴素,其实他家境是很殷实的,他夫人绫罗绸缎什么都不缺,而且又对他管的极严,若是带了这些东西回去,你让他如何交代?”
青萝漠然无语,这时青儿又在旁边劝道:“你就听话吧,若是让妈妈知道了,岂不气死?”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青萝反驳道。
“是,是你自己的,但是让妈妈知道你把东西送出去养恩客,她还不要教训你?”
这是青楼女子的大忌,若是传出去,以后这个女子的缠头便会少许多。
僵持许久,青萝终于恹恹同意,却始终不肯去碰自己摘下来的东西,小跑着离开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