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殿殿门大开,屋外阳光淋漓洒在那地上,说不出的静谧安闲。不知是不是因为外面新置了不少水缸的缘故,透进来的风倒也不热,徐徐的还带有几分凉意。
沉容穿着一件缥色连珠兽纹半臂,里面搭的是秋香色对襟长襦,系着几串玉坠并香囊,腕上玉镯若隐若现,更映的她手臂间肤色晶莹宛若天上雪,发间斜插了几只玉簪,再无装饰,倒显得干净利落。从婢女手上接过菜盘放在桌上,不多时,已经是满满一桌色泽诱人的菜肴,全都是她亲手下厨做的——她难得做这么一次,毕竟这天越来越热的,在膳房多待一会儿都叫人受不了。
“午时到了吗?”沉容一边安箸一边问身边婢女。
“回娘娘的话,刚到。”
“殿下怎么还不回来?”沉容不禁皱眉嘀咕了一句,若是他今日不回来用饭,那她这么一桌子菜岂不是白做了?
“罢了,你在这儿待着,我去朝露殿看看。”沉容吩咐了一句便径自走出门去,谁想没走几步便看到不远处紫雀慌慌张张跑过来,怔了一怔,便站在原地等她。
紫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还没说便把一张叠起来的纸交到了她手上,断断续续道:“李……广……德。”
“李广德怎么了?”沉容着急问道,见紫雀这个样子也知她是说不清楚的,便急急拉着她进殿,两人转入内室,这才将纸打开,是她熟悉的清峻小字:
沉容姑娘,请恕李某不能唤你一声娘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自姑娘成婚以来,李某夙夜难寐,甫一思及当日大婚场景,便觉痛彻心扉不能自已。我心已知此生与姑娘无缘,愿了断前尘,与其沉湎于儿女私情当中,不如振奋自己,于战场上奋勇杀敌,或荣耀加身,或以身报国,皆无悔矣。特以此心告知姑娘,勿念。
视线游移而下,没有落款。
沉容心中牵痛,不知不觉竟已将纸揉皱在一起,两眼空茫茫望着前面花窗,窗外绿荫扰扰,阳光从树枝叶片间破碎而下,恍然如梦境。她之间心中游荡起意思酸楚之意,朦胧了眼眶,终究还是没有泪水滚落。
她是个无情的人么?
她都觉得是。
默默然垂下双手,深吸了一口气,问紫雀道:“他要去哪里?”
“沧州。姐姐,沧州又开始打仗了。”紫雀眼眶早已红了,带着点哭腔道:“李广德自己去向上面请的命,姐姐你想,这年头,禁军是多么风光,在皇城内护卫皇家,多少人都望着这份肥差呀。但是沧州那个地方,又远又冷又荒凉,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根本没人愿意去,上面当然乐呵呵的给他批下来了。
沉容沉默着抚了抚紫雀的头发,“好了,别难过了。他既然打定了心思,没人能阻拦的了他。他留在京城也不过是日日对着这个伤心地罢了,出去走一走,说不定很多事情就想通了。”沉容忽又叹了口气,垂下眼眸低低道:“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当初就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
若是当初她顺从的让慕容恪抱她回来,若是第一次见面时对李广德冷淡些,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一天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所有的事情,她躲不掉,李广德也同样躲不掉,她注定会与李广德遇见,也注定会告诉他——她叫沉容。
沉容闭上眼睛,她是在怀念,也是在忘记。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那是衣袂带起的风声、鞋履踏地的步履声,环佩叮当的翠玉声,然后,她听见了一声“参见太子”。
沉容猛地睁开眼,飞快的将手中的纸团塞到右手边的花瓶当中,然后低声对紫雀说了一句:“等你眼眶不红了再出来,快点。”随后掀开帘子出去迎接慕容恪,一刹那间方才的落寞神色已经再寻不见,只看见一个笑容晏晏眼波流转的美人儿,正盈盈向慕容恪下拜道:“殿下回来了。”
慕容恪并未看出什么异常,笑着把她扶起来道:“孤连朝露殿都没有回,径直就到你这儿来了。”
沉容抿唇一笑,两颊是娇羞的霞色,两手挽住慕容恪的手臂,乖巧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道:“殿下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臣妾好不容易烧的这桌菜只怕要凉了。”
“你烧的?”慕容恪两眼突然放光,笑着用手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道:“辛苦容儿了,我就说,怎么今天这菜式跟以往的不大一样。不过以后还是少去膳房,太热了,不过是吃一顿饭,倒让孤心疼。”
“恩。”沉容笑着点点头。
慕容恪见她身上衣衫单薄,忍不住叮咛道:“孤之前便说过,这天还不算热,切莫贪凉,你就是不听,到时候着了风寒又要闹了,到时候什么也吃不了,可别来抱怨。”
“臣妾就是觉得热嘛,到时候中暑,不也一样什么都吃不了么?”沉容站直了身子,悄声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