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容诧异的想回头看紫雀一眼,今夜的紫雀成熟的有些不像她。可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今夜的她,也幼稚的有些不像她。于是沉容自嘲般的一笑,轻轻应了一声,那声音宛如在云海中翻腾的风筝,没有线,轻飘飘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这样的安静是难得的,尽管这里灰尘匝地,一夜过去,两人的脸上和身上,全都是灰雾蒙蒙的了。
第二日清晨,沉容把门敲开,对着门口的侍卫道:“我要见殿下。”
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跑去找王志,另一个则向沉容拱拱手道:“姑娘稍等。”沉容看他对自己存了半分顾忌,忍不住冷冷一笑——慕容恪这么一闹,这东宫里怕是再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普通的主仆关系了罢。
不一会儿,那侍卫和王志一块儿回来,王志看到沉容的模样,“哎呦”一声笑了,“姑娘受苦了,先回去洗漱洗漱吧,总不能这样见殿下。”
沉容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薄薄的一层灰,无奈的一点头,问道:“那紫雀呢?她也可以走了吧?”
王志依旧陪着笑,拿捏着分寸道:“这……殿下还没示下,我不敢放人。还是请姑娘等会儿亲自和殿下说吧。”
沉容有些忿忿的瞪他一眼,拉起紫雀的手道:“妹妹,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求殿下把你放出来。”
紫雀年轻稚嫩的脸在阳光的沐浴下,薄薄的笼着一层光晕,那光晕一明一暗,原来是她在笑,“姐姐保重自己。”
两人分别,沉容径自走回屋里去,王志则在后面跟着,沉容停,他也跟着停,沉容走,他也跟着走,沉容烦闷的回头问:“王总管,你跟着我做什么?”
“姑娘别介意,姑娘若是在我手上逃走,我这脸面要往哪搁呀?”王志依旧笑着,果然是东宫的总管,说软化,做的却是强硬的事儿!叫你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处使,只得吃了这个亏。经过这么一遭,他可算是看清了这个小婢女的份量,再不会在殿下面前乱劝了,其实无论殿下身边的是千金小姐也好、宫女仆役也罢,只要能真心对殿下,他就放心。
沉容无话可说,用眼尾白他一眼,自顾自走着,只当他不存在。小黑屋本来离宫女们的住所也近,不多久便到了,沉容推开门,突然觉得恍若隔世——可是她明明昨天才来过呀!沉容自己靠着门,对王志笑道:“王总管要进来么?”
王志嘿嘿一声笑,十分规矩的在门外站着,摆手道:“这倒不用。”
沉容硬堆出的笑容就像倒坍的大厦一样,一下子在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一声巨响过后,便是彻骨的宁静。
沉容有些颓然的在凳子上坐下,令她觉得可笑的是——她竟然会在这里觉得安心。
烧水,打水,沐浴,沉容泡在足有她腰那么高的浴桶里,眼前缭绕着水雾气,她忽然想起了水墨画里的远山,那雾气浓重处便是笔墨浓重处,那烟雾飘渺处便是盈盈留白,实在很有些这样的意境!沉容情不自禁的一笑,伸手去把那水雾撩拨开,再一垂,激起些水花,噗啦啦的响着,这便是水墨画中不可或缺的溪流了。
沐浴完毕,身上和头上都往下噼噼啪啪的滴着水,沉容用软布一一擦干了,边上炭炉烧的旺,倒也不是很冷。她从未洗过如此舒坦的一次澡,洗完了,就好像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不是那个风尘仆仆的,犹豫不决的自己,她看着自己如此鲜嫩的身躯,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还年轻,泛滥成灾的年轻,于是笑了。真好啊,年轻,她这样想着。
她穿了极素净的一身衣裳——她现在这么干净,以至于不想取悦任何人,松松的挽了个髻,一张脸未施粉黛,却生生的向外散着水汽,整个人像极了水墨画里的仕女。她一向清楚自己的美。
“走吧。”打开门,对远处的王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