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立在一方不甚宽绰的庭院中,头顶明月斑斓、疏风摇动,不约而同的将这对璧人的发丝带起。两人中间隔着一条道路的距离,慕容恪却依旧能看清她明净的眼眸,像是秋日清晨里竹叶上的一点露珠,糅粹了一晚上的风霜而汇聚成这指尖大小的一点,恍惚着,慕容恪几乎以为那是天空中散落的一点疏星。
沉容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牵住他的手,手的力道很轻——刚刚好可以让他感受到她的存在,即使是这样若有若无的触碰,她也犹豫着不时抬头看他,生怕惹得他的不快。他心中突然溢出了一点悲凉——他知道自己所渴盼的亲近,早在母后过世时就已经永不会再实现了,然而这份心情便像是草原上衰败的枯草、岁岁败、岁岁生,连绵不绝难以斩断。倦怠于她的试探,慕容恪猛地紧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脸上温柔如群星璀璨,“是什么?”
沉容腼腆的地下了头,拉着慕容恪像屋里走,此刻他们二人便像是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友人——但那终究只是错觉,只是此时此刻两人皆不忍打破的幻梦,心照不宣却又同心同知。
其实想开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默契?慕容恪轻不可闻的笑了一声。
“是这个荷包。”沉容羞涩的捧着,掌心是一个浅蓝色底子,上面绣着鹤翔九天图样的荷包,那白鹤立于青云之端,两翅舒展,引吭而鸣,很是栩栩如生。
慕容恪眼前一亮,脸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笑意,慢慢的从沉容手中接过,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般放在手上反复打量,兴奋的问沉容道:“你亲手绣的?”
“是。”沉容见他高兴,自己的心情也忍不住变好,不好意思道:“奴婢的绣工最多也就是这样了,前段日子殿下要奴婢绣一样东西,奴婢的手笨,就绣了这小小的荷包。”
慕容恪脸上流动的笑意立时僵了一僵,点着头转过脸去不看她,声音却还是透出来点落寞:“原来如此。”
沉容知道他在想什么,掩嘴一笑,解释道:“虽是殿下嘱托,但也是奴婢的心意。奴婢在这刺绣方面一向不太在行,为了这小小的一个荷包没少去和宫里的嬷嬷请教,手上也扎了不少针眼,只是殿下这段日子在朝露殿的时间少,没有发现罢了。”说着将自己的五指张开伸到慕容恪面前,笑眯眯的仰头望着他。
“不会绣就不要绣了,”慕容恪听了她这一番言辞心中的阴郁不快尽数散去,脸上是欣慰的满足的笑,“何苦来呢?孤还以为你在这上面颇有造诣呢,这才麻烦你的。不过我看这个——”慕容恪摇了摇手上的荷包,莞尔道:“绣的确实不错,虽然跟宫中的绣娘是不能比,但你并非世家大族出生,能做到如此,已然是不错了。”
沉容心中一沉——他这话究竟是纯粹的夸奖还是试探怀疑?不过不管慕容恪是什么意思,她都只能当做前者去理解,于是沉容有些不高兴的撅了噘嘴,酸溜溜道:“殿下这是嫌弃奴婢的出身不好?可奴婢若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哪能被选入宫为奴为婢?定然整日待在那深闺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然后到了年纪出嫁,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这一生也就安稳过去了。”
慕容恪被她逗乐,摇头笑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
“奴婢又不是千金小姐,哪来那么多禁忌?”沉容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已经泛出了红晕,又不想被慕容恪看出来只能转过脸去给自己沏茶,喝了一口来镇定心绪。
慕容恪似乎是站累了,干脆就在那圆凳上坐下,把荷包递给沉容道:“帮孤挂上。”
“是。”沉容接过来,把荷包挂到了他的腰间玉带上。
“孤要喝茶。”
沉容愣了一愣,在心底叹口气,给慕容恪沏一碗茶便是半个时辰,这得几时才能上床休憩呀?“是,奴婢这就去。”无奈身为他的婢女,只有认命。
“不用了,”慕容恪捉住她的袖子,指指桌子上摆放的极朴素的茶壶,道:“就这个吧。”
沉容惊异:“殿下,这泡的茶您是从来不喝的。”说着已经赶紧上手给慕容恪倒了一杯,递到了他的面前。
慕容恪无奈看着她,结果抿了一口,道:“孤不是不喝,只是不愿喝。现在时辰不早了,孤也不愿你辛苦,两个不愿对比起来,孤还是更心疼你一些。”
“恩——”沉容不好意思的笑笑,自己刚刚那迫切的举动和慕容恪的体贴大方比起来实在是太逊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