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眼见着王志出去,脸上神情登时冷了下来,对沉容道:“你过来。”
沉容不敢怠慢,顺从地走过去,裙摆微微摆动,两缕头发从肩膀处拐过来,垂落在胸前。
慕容恪一言不发的瞪了她许久,突然冷笑一声道:“跪下。”声音不高,却具有无上的威严。沉容抬头十分仓皇的看了那座榻上人一眼,眼中布满了恐惧和慌乱,像一只突然被猎人盯上十分无辜可怜的小兽,弯下膝盖、跪立在地。
不过慕容恪并不急着惩罚她,只轻描淡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名叫沉容。”
慕容恪默念一遍她的名字,半晌笑道:“孤说‘人如其名’用在你身上实在是再贴切不过。光看着你的样子,确实像个沉稳内敛的婢子。”
沉容不知他此话何意,像是夸赞又像是嘲讽,实在难以揣摩,只得勉强笑了一笑,道:“让殿下见笑了。”
慕容恪冷冷盯住她的笑颜,这样天真懵懂,这样如玉无瑕,明净的几乎要让他放弃了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这个女人,当真如他眼中这般纯洁么?还是说在她完美的寻不出一点瑕疵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深不可测的心……他几乎就要被她蒙骗过去了,可是他终究不会,他伸出一只手捏起沉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脸来与他对视,他想看看她说这话是什么神情,是否和刚刚在阶下立誓时一般诚恳?可是他失望了,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无,只是困惑的望着他,对他突如其来的怪异举止感到不解。他近乎厌恶的放开手,眉头紧蹙,也不愿再看她,冷冰冰道:“哪里人氏?”
沉容没有片刻的犹疑,笑道:“奴婢是清水人。”
“清水?”慕容恪沉吟片刻,又问:“父母可还在世?”
沉容眼中有一刹的失落闪过,虽只是一瞬,却恰如其分的落在了慕容恪的眼中,只听她言语中微微透漏了些失落:“奴婢的母亲还在世,父亲早亡。”
慕容恪目光沉沉望她一眼,声音和软了许多,继续问道:“何时入的东宫?怎么入的?”
沉容无可隐晦,全部照实答了。一年前的采选,她被分配到太子东宫,没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慕容恪本来也没打算尽信她的话,不过敷衍听着。他觉得坐着有些累了,向一旁的软枕靠了上去,笑道:“孤实在想不明白,如果你是按着正常规制进的东宫,被派到章华殿做杂役宫女,何以手上没有一点茧子?”
沉容双眸明亮,抬头笑对他道:“殿下想知道?”
慕容恪突然觉察出她的一两分可爱,挑眉道:“当然。”
沉容似乎是羞涩的一笑,脸上泛起了一圈红晕,两只眸子里透着湿润的光,像深夜寂静无人时,月光清明,泼洒在林间,那竹叶上的秋露泛着光亮,如此的温柔娴静。沉容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变低了,道:“因为大家说我长得好看,日后若能得太子青眼相加,对于他们也是福分,便不舍得让我干粗活重活。”见太子没有说话,便有些心虚地又加了一句:“还有就是,我母亲教过我调制膏药抹在手上,有润肤之效。”
慕容恪沉着脸看那地上跪着的美人儿,暗暗忖度她说的话的真假——她脂粉未施的脸颊是这样的清爽,在其上泛起的红霞是真正的红霞,她低垂着眼眸,睫毛因为不知所措而上下翻飞,双唇紧抿,似是压抑、似是害怕。他不由也迷乱了,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因为一个美丽女子的害羞而生气,然而他却不知她的这副神情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背后掺着怎样的爱和恨、阴谋和背叛,他对她一无所知。
“你起来吧。”慕容恪疲惫地合上双眼,淡淡道,“地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