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阳光恰好,温度也恰好,斜斜的倚照在二人的面上,顿时光彩照人。微风透着凉意,把早起的困倦遣散殆尽,开始人一天的忙碌工作。
沉容惴惴跟在慕容恪的身后,一路上只遇见飞鸟及同她一样早起的宫人,飞鸟略过晴空,她淡淡的看一眼,眼神中不可避免的透着些羡慕,至于旁的宫人,纷纷回头惊讶且艳羡的望着她,沉容却只做不知。
一路上无话,慕容恪径直带她入了崇文馆,踏上台阶、跨过门槛、走进内室,慕容恪坐在了那张雕刻繁复的檀木椅上,这才抬起眼来看她,却一味笑着不说话。沉容心里直打鼓,终还是觉得自己这样干站着不太好,于是向慕容恪盈盈一拜,道:“殿下可需要奴婢做什么?”
“你过来。”慕容恪对沉容伸出手,眉眼间说不出的俊逸。
沉容向前几步,与慕容恪隔着一张桌子,重新低下头,静待他的吩咐。
慕容恪似乎有些扫兴的模样,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望着沉容的脸笑问道:“你可识字?”
沉容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可读过什么书?”
这回沉容并未犹豫,莞尔一笑道:“殿下真是打趣奴婢,奴婢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家里也请不起先生,只读过《列女》《女戒》之类,不过同这世间百般女子一样。”
慕容恪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忽的一笑,道:“孤看不像。”沉容听了微吃一惊,抬眼困惑道:“殿下说什么不像?”
“没什么。”慕容恪低头冷笑一声,眼光漫不经心的在这屋内游走,右手边是一排排的书架子,上面的书被侍官理得整整齐齐——常用的、经传类的、史传类的、杂记类的……都被明明白白的分隔开,要找的时候很是方便;沉容的身后,也就是门边的高几上立着一个秘色瓷瓶,每日都会由黄门采了新鲜的花枝放在里面;至于左手边则是一扇窗格,半月形制,可以透过它看到外面的翠竹。本是看惯了的陈设,今日却莫名的别致起来。
“其实看书和家世门第没什么关系,与请先生上学堂也一样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想读,总能找到书看,自己去揣摩研究那书中的意思,其实比跟着先生学更有趣些。现今的先生都是理学的一套说法,没有新意,都是些陈词滥调。”慕容恪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案上的基本书中挑挑拣拣,不时摇个头蹙个眉,这会儿又站了起来,向书架那头走去。
沉容悻悻,“殿下说的有理,是奴婢性子疏懒了些。”沉容看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要找什么书,于是问道:“殿下要找什么?不妨告诉奴婢,奴婢来找。”
“不用。”慕容恪在书架那头朝他摆手,自己择拣了几本书过来连着案桌上的一共五本,全部交到沉容的手上,沉容只觉厚厚的一沓,登时傻了眼,问:“殿下这是做什么?”
“看不出来么?”慕容恪挑眉道,“孤让你回去读,可仔细些,孤要不时查问。”
沉容震惊了半晌,咽了咽口水,低头随意翻了翻,不过是些《南华经》《毛诗》还有前人的诗集之类,这才略略放心,不过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堆起笑容道:“奴婢谢殿下厚恩,只是奴婢天生粗笨,只怕辜负了殿下的栽培之心,况且奴婢平日里还要照料殿下的饮食起居,实在没有时间看这些。殿下的书贵重,还是好好藏起来,莫要叫奴婢给玷污坏了。”
慕容恪原本倚着桌案,听了沉容这一回软而有力的说辞之后,脸登时有些不好看,直起身子朝沉容靠过来,半眯着眼问道:“你这是在怪孤劳动你了?”
“奴婢不敢。”
慕容恪冷冷瞥她一脸,从她身边移开转身重新回到座位上,“孤让你读书是看得起你,若你只愿和这宫中其他成千上万的宫人一样,无所欲,无所求,那孤就算看错了你,也无需你的服侍,你只回去章华殿继续做你的粗使宫女便好。”一席话说完,沉容的脸低得恨不得到地里去,慕容恪冷哼一声,饶有深意的笑道:“这么伶牙俐齿、又有这么大的胆量,书交到你的手上,不算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