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是因为这件事我太是对你不住。作为杀手,能让你毫不设防的以后背相对,你对我的信任由此可见,我却是辜负了。”黄衣男子凉凉的声音从背后传入耳中,有些模糊。
东堂张了几次嘴,终于艰难吐出声音:“原因。”
黄衣男子握刀的手很稳,目光也很平静:“因为你们知道了太玄经的身份,而作为师叔,我必须要为这个一向张扬的师侄收拾掉麻烦事才好。”
东堂看着胸前只差一寸便可以伤到心脏的刀锋,笑了:“你到底还想和我说什么啊?但我已经不想听了。提醒你一句……迟则生变。”
黄衣男子问道:“你是在担心会有人像我一样出现,把我杀了吗?”
东堂反问:“难道不可能吗?”
黄衣男子沉默,片刻后道:“我会把你的尸体好好带回烛曳安葬的。”
“那还真是多谢了。”东堂叹息一声,猛的向后退了一步,让刀锋割破自己的心脏。
“你!”黄衣男子连忙退后一步,却还是快不过东堂求死的速度。
东堂扯出一个笑容,低声嘟囔:“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神情如他刚刚加入烛曳堂的那一日一般,坐在东堂堂主位置高高在上那一脸无聊的撇嘴:“要加入就爽快点,婆婆妈妈的麻烦。”
黄衣男子眯眸,目光在不省人事的太玄经身上停留了片刻,缓缓抽刀,随手一挥带走八名杀手性命,然后刀尖点地,对着满地听不到他声音的人,慢慢出声:“我入烛曳,就是为了伺机屠了烛曳,为了这小子,动手的日子提早了不少。”
跨过东堂的尸体,在太玄经面前驻足,弯腰抓住太玄经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起来,来回看了一遍,又将负雪插在他身边,伸指沿着他的发际按了一遍,碰到几枚银针,这才松手。
看着太玄经砸回树干的头,黄衣男子眼中出现了些阴霾:“我倒是一点没想到你对残羽门能有如此心思。”顿了一会儿,洒然一笑:“罢了,反正你也听不到。救你一回,是希望你今日的行为乃是真心。不然你的命,我一定会亲手取回。”扶他坐直,翻掌运功,真气打入他体内,将紊乱的内息梳顺,收掌起身,让他重新靠回树干。
“你……”黄衣男子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有愤怒,有叹息,有怀念,有欣慰……也许还有更多猜不出的情感。最终,捏开他的嘴塞进去一枚丹药,将东堂的尸体拎起,纵身而去。
丹药入口即化,顺着喉咙流入腹内,温养着太玄经残破的经脉。
深夜的密林,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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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见赵卿言下马,冉浩煵与瑾儿连忙围过来,眼中带着忧色。
赵卿言摸摸失蹄的头,微微一笑:“怎么显得这么紧张?”
瑾儿与冉浩煵对视一眼,小小的叹了口气:“我去厨房帮少爷端碗热汤。”转身离开,将地方留给他们。
主仆二人相对而立,许久无言。
“少爷。”冉浩煵抿抿唇,出声,“陛下没有难为你吧?”
赵卿言看着泛黄的天,放开失蹄往书房走去:“不止是没有为难,和原来的态度根本没有半分分别。”
冉浩煵随他走入书房,将煨在火炉上的茶壶提起来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
赵卿言摸出火石点亮蜡烛,垂下双眸,满面疲惫:“去把门关上,冷。”
冉浩煵一愣,连忙去将门掩死,从桌子上拿起赵卿言刚刚放下的火石准备去点炭盆。
“这样就行,不用生火了。”赵卿言往椅子里缩了缩,用手拢住杯子,看着碧色的茶水,目光微暗,“我就是有些累。”
冉浩煵停下动作,将火石在掌心握紧,过了许久,慢慢问道:“既然陛下不追究,那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吧?”
赵卿言唇角露出一丝自嘲:“谁知道呢?”
冉浩煵迟疑着问道:“少爷也不愿意相信这些事是陛下做的吧?”
赵卿言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又低下了头:“我心里有些乱,你先不要说话。”
冉浩煵问道:“如果陛下只当此事没有发生,少爷你还一定要追究吗?”
冉浩煵见他沉默不答,又道:“陛下对少爷的关心一直都是真心的,不可能会害少爷,这次的事陛下也一定有苦衷啊。”
“我知道!”赵卿言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趴在桌子上,脸紧紧贴在桌子,声音中满是痛苦,“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才不知道要怎么做。”
冉浩煵看着少爷被洒出的滚烫茶水烫红的手背,沉默不语。
赵卿言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压抑:“我拥有的全部,都是我这个身份带给我的。或者说,是皇叔的宠爱,才给了我无虞的生活。皇叔对我的疼爱和纵容我看在眼里,我比谁都清楚皇叔对我是何般的疼爱,我比谁都更关心皇叔,更舍不得皇叔。只要皇叔需要,我这条命随时都可以给他,我毫无怨恨。”
“他是长辈,我是晚辈。他是君,我是臣。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任何的资格去怨恨皇叔做的任何事。更何况,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叔赐给我的。可是……”
再难言语。
冉浩煵默默倾听,又突然说道:“木马侯府不值得少爷如此报仇。”
赵卿言明白他的意思,无力点头:“的确,那日吐血,所说复仇之言,不过是给大学士和我师父听的。仅仅为了木马侯府……我怎会与皇叔反目成仇?皇叔二十年来对我的好,难道还抵不过一个木马侯府?”
冉浩煵抿唇:“少爷担心的还是陛下会对齐王府动手吧?”
“浩煵。”赵卿言挣扎许久,看向他的目光认真到令人想要逃开,“贵为天子,与远离朝廷,你希望我选哪个?”
冉浩煵怔住了,脸色在烛光的黯淡中一片苍白,不知是恐惧,还是彷徨:“陛下……和少爷说了?”
赵卿言几不可闻的点头:“也许皇叔也感到日子无多,东宫不可无主,所以先立皇兄为太子,又隐约问我决定。如今看来,纵是皇后皇兄愿意容我,皇叔也容不下我了。”
冉浩煵怔怔:“可是。”
“可是,木马侯刚灭,大赦将要开始,我的婚事还未完成,此时离开必定落人口舌。皇叔身体日渐虚弱,皇兄身份低微根基不稳,若是掌管重权的齐王此时离开,朝廷无人掌管大局,恐有豺虎从旁窥视。”赵卿言接过他的话,冷冷一笑,“是吗?”
冉浩煵点头:“我正是此意。”
赵卿言道:“九叔十三叔对此事一无所知,我若任性行事,九叔也就罢了,十三叔……岂不是要受我所累?”
冉浩煵道:“所以少爷此时只能静观其变。”
赵卿言用手挡住满面的疲倦:“纵是要逃避,也不知要如何逃避了。”
冉浩煵迟疑着慢慢道:“前一段时间少爷让下人去买的木材应该已经运回来了……我去把它们运进竹园吧?”
赵卿言微怔,思索片刻,按桌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竹园休息了。若是父王问起来,就说我病了,想要好好休息。”
冉浩煵低首:“是,那我晚些再过去服侍少爷。”
赵卿言道:“不用急,先把失蹄牵回去,然后记得帮我多带几套换洗衣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