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
陈抟一睡八百年,梦中练就枕上仙。
方解个中须原委,全凭醒转一念间。
自那金红二光消失不见,关行云眼前再次袭来一片黑暗,那灵魂深处的执念,竟觉得这一切都好似梦而已。
水性最柔,过柔则刚,可载万物,是那幽冥之中,九口寒泉,亦是那西起昆仑不渡一物的三千红尘。但凡如斯,亦可倾覆所有,淹它个昏天暗地,悔过众生也只为一人。
水本无根,落水之人更加没有根迹可言,便不如一叶浮萍随波逐流,偶遇晴好之处,也可保一世周全,人若落水却又能奈几何?不过一个沉字而已。
却也不知是天公做巧,还是这古潭却有神奇之处,行云此刻在潭底飘荡间,竟被激发早年间的易数潜能,将那水的奥义体会透彻,或生或死,似梦似幻,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无意间竟生出超脱之力,一抹青光凭空而起,拴在行云腰间向那不知悲恐的地方去。
了却今帆多苦厄,偏鸿欲渡应忘我。
此去云光承碧落,银川对岸会孟婆。
三两心思全为碗,二钱浊泪做汤盒。
金樽桥前一步少,黄土台上半步多。
已经到了这里,便不再回头看一眼了吗?大约人死之后,都要去过黄泉,走过奈何,见过忘川,在那半步多住过一晚,将那八滴泪送給孟婆,换过一碗好汤,才算忘了前尘,放了过往,诸如此类,却也要跳上高台,看过一眼,才好安安心心的去……这人一到此处,也就只剩下“过了”二字!
想到此处,关行云也不可免俗,少不得,回头看上一眼,也就“好了”!
却不想,这一回头,哪还看得自己,那独卧幽潭的,分明变了一副森然白骨模样,其上蚂蝗纵横,竟是被其当做了巢穴!
一瞬间,行云才想起自己还在水中,那白骨定是自己随青光离去后的样子,心中立时怒火中烧,惊扰了那股超脱之力,只是青光此时势必要将行云带走,此将去未去之时,又手软脚软,只怕风一吹便散了,如何挣得开去?
“肮脏恶心的东西,即便人死了,只一堆枯骨,也还不放过吗!要我跟你走,却留下身体做这些东西的巢穴,那我情愿此生此世都留在这暗无天日的潭底,也不做这蛀虫窝,恶臭所!”
关行云这一回头,所受刺激着实不小,当即在青光缠绕下向自己尸身挣去,尽管挣脱不开,也削弱了青光的接引之力。不自觉间,从其眉心也是溢出乳白光华,与清光对抗,缓慢的向下挣去。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正值行云奋力挣扎之际,忽闻有吟唱之声,此四句乃三闾大夫屈原《天问》中所出,其大意为对天地分离,阴阳变化、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的疑问与探索,此篇千字百问,上至远古开天之时的种种谜团,下至朝代更迭的治国之道,自有无上道理内涵其中,此时叫行云听到,别有一番感悟,心中倒明白许多,那束缚着自己的超脱之力便更加羸弱,身上充实起来又有了血肉质感。
许是听那吟唱之声悠扬舒畅,致使行云沉浸在这《天问》一册之中,忘记了挣扎,反而从那青光之中漏了下来,又回到先前转身瞻望的地方,此处正是那黄泉路上,最后一程的---------望乡台!
略微适应一下阔别已久的地面,站在台上,行云生出一丝迷茫,又满心感慨无处疏散,耳边天问的吟唱还再继续,便欲追根逐源,好歹见见圣贤。
独立孤台半晌,此时吟唱已至“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
康回就是共工,此处是讲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故事,听到这里,行云更是心中一动,脑海之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只是一瞬未能抓住,却也有些玄妙,依稀辨认出声音来的方向,于是漠然转身,便见那忘川对岸,奈何桥前,有一身影,披芷佩兰,赤足青冠,有斑鳜黄颡童子在前开路(斑鳜鱼、黄辣丁),间或青红二色鱼群环绕身前,更有痴迷者流连忘返,久久不肯离开,风姿卓绝,俊秀大方,却怀抱大石,款款而来,转眼已过桥来,站在行云跟前。
“那少年,是有什么疑惑在心间?”
黄泉路上,有人浑然前往,有人啼哭不绝,哀声与喜乐交织不绝,来人言语谈吐间流露出的恬淡洒脱,实在没有这黄泉路上行人的样子,举止间的高贵典雅足以让世间人自惭形秽,哪怕只是路人,行云也不知如何作答!
“日月不安,烛龙何照……”
自来人出现,其周身吟唱之声便没停过,恍惚间听到这句,行云脸上的呆滞终于被震惊所取代,外表如槁木,内里心脏却跳的剧烈。冥冥之中一种无法解释的悸动,熟悉感油然而生。
“我看小友先前几近超生,要知道这样的机遇,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你却中途放弃,可是心中还有多少执念?”
行云也不知为何独独到这句时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知道面前之人突然变得十分亲切,遂深居一躬回道:
“先生安好,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之前只觉得自己要到一个十分想去的地方,却不知怎么,心中生出许多不舍,便回头看了一眼,竟见到那些恶心东西还残留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甘就又下了来!”
那人似乎看透了一切,朗笑几声,仿若长辈开导赤诚不屈又涉世未深的小辈,又似乎有些别的意思,对行云道:
“哈哈!少年郎,这世间,原是如此,你若想安存于世,便只能随波逐流,至真难存,如此也是无济于事!”
行云眼中更有迷惑之色大为不解遂问道:
“可是,先生您之前也……?”
此时那人眼中也有一丝变化,却未被行云察觉,似乎酝酿良久,叹道:
“我若当日看的透彻,如今又何苦出现在此处呢?”
“可是,我并没有觉得,你当日所做是错啊!难不成,如我先前那般,眼看着自己肉身被腌臜典染,这不是与同流合污无异吗?”
那赤足之人看行云眼神更加和蔼,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