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腕。
带着无边的压力与对沈闻的歉疚,她选择了解脱。
她无法跟沈闻坦白自己的母亲介意他早已逝去的父母,怀疑他可能有精神病遗传史。这些要求他们分开的理由她都没法告诉沈闻,她没法在他心里扎上这样狠狠一刀,也不想去提及甚至言语中伤他的父母。
虽然他的父母早已离世,但沈闻一直是想念他们的,也是记挂着他们的,温舒纭知道。
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
当然,温舒纭没有死。也许是母女同心,温母在那晚总是止不住地心慌,也正是因为她的心慌,使她没有再尝一次丧女之痛的滋味。
看到满床刺眼的红后,温母是真的怕了,她怕女儿走上沈青的路。在温舒纭住院的期间,她动用了内部关系,用最快的速度为女儿办理好了留学手续。等到温舒纭出院那日,连家都没回,直接坐上了飞往墨尔本的飞机。
温母知道自己是心狠的,是绝情的,可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的人生着想。她认为,至少自己保住了女儿的命。等再过几年,女儿就会把这个男孩子忘到脑后了吧。女儿现在不理解她,没关系,总有一天女儿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的。
得知自己即将出国留学时,温舒纭什么也没有说。
她想,自己已经没有脸再回到沈闻身边了,不如走远点,还他一个安静的生活。
她现在甚至害怕面对沈闻,就连住院时趁母亲不在身边时,管护士借了手机给他打电话,除了止不住的眼泪,能说出的话也就只有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就这样,没有一句告别,她悄无声息地从沈闻的生活中消失了。
于她而言,沈闻是最璀璨的星火。因为见过他闪耀,所以她不舍得他坠落。
在澳洲开启的新生活,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她从高中就开始一个人出国旅游,适应力很强,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回家,上学,回家,上学。她的生活两点一线,平淡无奇。
只是她很想念沈闻。他手机号码那十一个数字,她烂熟于心。但她始终没有拨出去的勇气。
无数个深夜里,她坐在角落里,倚在墙上,与烟草酒精作伴。手中握着的手机已输好那串号码,但哭了又哭,喊了又喊,最终也没能拨出去。
她不想再次扰乱他的生活。
他该有一份新的、美好的生活的。
有时走在街上,看到一件衬衫,她会下意识地想象沈闻穿上它的样子。看到相熟的背影,她会跑上前,确认那人是不是她心中一直思念的人。就连一个人做饭时,她都会下意识地按照沈闻的口味将菜做的偏咸一些,只是自己吃着吃着,眼泪便会滑了下来。
在她状态最差的时候,她甚至会经常出现幻觉,总觉得沈闻就在自己身边,在给她冲泡黑糖姜茶,在用笨拙的手法替她扎辫子,在帮她把鞋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她觉得,阿闻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如果把从沈闻身边离开用一场海难来形容的话,那她对沈闻数次的想念就是一阵阵余浪。这种余浪总是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侵袭她的内心,一次次将她击垮、让她崩溃。不过温舒纭并不希望这种余浪不会来临,因为只有心痛了,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生命中,曾有沈闻这样温暖的人出现过。
都说长了泪痣的人眼窝子浅,爱流泪。温舒纭此前并不这么认为,可在她离开沈闻后,她这几年流的泪,几乎超过她此前二十多年人生的总和。原本阳光爱笑的她,也变得多愁善感、爱落泪、敏感麻木了。
即使温舒纭不是修心理学的,但出于医学生的敏锐,她觉得自己心理出了问题。她自知自己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状态,对于情绪的调节能力也越来越弱,如果一直这样萎靡颓废下去,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或许会疯掉么,她不知道。
在澳洲,她曾有过自救的念头,也花了一大笔钱去看心理医生。不过因为思维方式不同和语言表达等问题,她觉得那些白皮医生没有给她起到治疗的作用。
后来,她遇到了苏湛。所幸有他,用自己在心理学上的所学与最大限度的关怀,阻止了她无数次的轻生念头,牵着她一步步地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对于温舒纭来说,在澳洲的四年,沈闻就像是她心中的一弯浅水。这弯浅水的反光,可以照亮她无数个漫长的黑夜,也会在她被思念百爪挠心之时,凿开她崩溃的心墙,将光线柔柔地照耀进来。
后来的后来,她开始学会将情绪埋藏在心底,学会独自面对破败的时光,学会在无边的空白日夜里寻找一丝丝模糊的希望。就像是濒临枯萎的栀子,努力散发最后一点香气,等待清晨将自己照耀的微光。
也是在那几年,她的性情大变。
变得不再鲜活,不再明朗。
但幸好,那段时光已逝。未来会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与此同时,驻地后的枯树旁,立了个颀长却又沾了些落寞的身影。
沈闻站在这里抽了足足一包烟。
烟雾迷蒙间,他想了很多很多。不曾被提及的过往,都在此时被揭开。
当初温舒纭不告而别,他是疯狂地找过她的。在昭城找了个底朝天,没有她的影子,他又将思路放到了国外,他甚至还托了各种关系,联络了各种人脉,只为了能打探到一点关于她的消息。
可当时的她真绝情啊,什么消息也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同周围人言语。只是干干净净地人间蒸发了。
后来沈闻通过关系查到她去了澳洲,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地,他坐上了飞往墨尔本的飞机。
三万英尺的高空上,一向坚韧的沈闻落了泪。终于有找到她的希望了。
可下了飞机,等待他的不是关于温舒纭的消息,而是奶奶的死讯。
爷爷刚离世不久,奶奶又跟着离开了。最重要的是,奶奶是因为他离开的。
如果他没有突然出国,那奶奶就不会去机场找他,如果奶奶不去机场,那她就不会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遭遇车祸。
这一切都是他造下的孽。
两位至亲性命的逝去,对他无疑是最大的打击。也是因为他们,沈闻停了找下去的脚步,就像是被戴上了道德与亲情的枷锁,他被牢牢锁在国内,不敢再踏出半步。
他能做的,只有坚定地等她。
他一直在等她回来。
可他没想到,等了四年,终于回来的她,却带了一身伤痕。
他觉得自己是会怨她的,事实上他之前的行为也确实表现出他对她的怨。可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之后,他又什么都顾不得了,满脑子只会心疼阿纭这四年吃过的苦。
他意识到,这四年,没有人是容易的。
关于她的经历,她不想说,他绝对不会逼问。
但是,既然她回来了,那他这次就不会再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