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自己深爱的人时,尤其是处于单恋的人,总会产生一种自卑的情绪,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对方,又怕对方太好,看不上自己。
矛盾、囿困。
先爱上的人,总是处于这种无助的被动地位。
苏湛有时候总是会想,如果他在温舒纭面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恣意张扬,大胆一点,早一点表白,凭着自己与她青梅竹马的优势,赶在沈闻之前追求她,情况会不会不同。
或许,他可以在她离开沈闻的那四年,趁虚而入,在她最冰冷的日子温暖她,用他摆在阳光下、摆在众人眼里、最光明正大的关心和爱去帮她忘掉沈闻,在她心里牢牢烙下苏湛两字。
可是一切都晚了啊。
他错过了她的青春年华,也错过了她的悲伤岁月,只因为自己的犹豫,错过了她。
当他得知温舒纭见到了沈闻时,是他此生危机感最强烈的时刻,他从没有这么怕过,他怕还不曾把他以恋人身份装进心里的温舒纭,会再次走向沈闻,心里会再次被沈闻塞得不留一点空隙。
他不希望她这样。所以,在段沅的鼓励下,他意识到在爱情中害怕会因为孤注一掷而导致满盘皆输的人,注定得不到幸福。所以他决定表白,把自己的余生当做筹码,赌一把,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这段漫长的暗恋岁月一个机会。
他想,这大概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告白了吧。
无论成功与否,他都要迈出这一步,就当是成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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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舒纭按照苏湛发的定位向广场跑去。她是打车来的,她知道按照自己的车速,等赶到这儿了,恐怕苏湛的腿伤都快痊愈了。
在广场边她看到了苏湛的车,打着双闪,这才确定了自己没走错方向。
离苏湛的位置越来越近,温舒纭也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她作为女人的第六感再一次灵验了。她环视了眼空无一人的广场,又隔着几棵树看到那些兀自发亮的蜡烛时,停下了脚步,脸色一滞。
烛火影影绰绰,苏湛捧着花立在中间,身姿挺拔,双腿修长,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苏湛也看到了烛火外温舒纭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会是惊喜还是惊吓呢?苏湛在心中猜测着。
“纭纭。”他低声呢喃。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给她听啊,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听。
温舒纭慢慢走到他身边,刚想开口,视线落在了他怀里那捧铃兰花上,喉头又被哽住了。
铃兰花是她最喜欢的花。
那一瞬间,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自己已经和沈闻在一起了的事实。
他这样,只会让她觉得更加愧疚。对他的亏欠,又多了深深一层。
“纭纭。”他含着笑意望着她,“你来啦。”
温舒纭吞了口口水,视线无措地落在他腿上,佯装生气道:“你腿没受伤?骗我呐?!”
烛火交映间,苏湛眼里的爱意格外明显。“嗯,如果不骗你的话,我怕你不会来。”
温舒纭闪躲他的眼神,最后挤出一句:“我也算是你最好的朋友了,这种好日子你叫我来,我怎么可能不来见证你的幸福呢。何必骗我,害得我吓了一大跳。”
苏湛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来。
突然间,他觉得浅尾岛上的晚风,怎么会如此刺骨。
“纭纭……”
温舒纭打断他,却依旧不看他,看了眼周围空无一人的景象,说道:“你出手可真阔绰啊,居然把整个岛都包下来了。那个女生呢?还没到吗?”
她痛恨自己的虚情假意,可她也真的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回绝方法了。
这是她能想出的,对苏湛伤害最小的方法了。
苏湛眼底的悲伤深不见底,他看着面前的温舒纭,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执着铃兰花的手轻微颤抖,但又竭力掩饰住自己所有的情绪。他像是变成了一口枯井,所有的表情和情绪都被吞噬掉了,是彻头彻尾的空洞无物。
良久,他轻轻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是啊,她还没到呢。”
温舒纭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的眼神出卖她的歉疚与苦涩,她比他低了半个头,她便把视线安放在他的领带上。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发现苏湛这条领带,是他十八岁生日时,她送给他的成人礼。
墨蓝色打底,格纹领带。
她心里更难受了,闷闷的,快要喘不过气。
他清楚一切,却没有拆穿她拙劣的演技。甚至,还陪着她一起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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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湛忍着心里的疼:“你说,她不答应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我爱了她那么多年,守护了她那么多年,可还是得不到她的心,我该怎么办啊。
温舒纭眨了眨眼,压下眼中的酸涩,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会有更好的。”
会有更好的,她说。
忘记我吧,你的人生这么灿烂,不该被我阻挡的。前面还会遇到比我好上更多的,往前走吧,你值得更好的。
苏湛不甘心,他对她还有留恋,也许再多说几句,情况便会不一样了。他看着温舒纭略显苍白的面孔,想接着说下去。
“纭纭,我其实……”
温舒纭衣兜内的手机响了起来,不多一分不少一秒,刚好阻断苏湛接下来的话。
甚至有种得救了的感觉,温舒纭立刻低头摸出手机,连看都没看便接通了电话。
苏湛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手机那头是沈闻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虞城那面的公司出了点问题,我需要立刻赶过去。我现在已经到机场了,你要不要来送我?”
没多加思辨他的话,温舒纭立刻应下来,“好,我马上就过去。”
挂断电话后,温舒纭看向苏湛,这是她今晚与他为数不多的对视,“对不起啊,医院突然出了点事,我现在必须赶过去。”
苏湛的丹凤眼失了平日里的神采,麻木地点点头,“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快走吧。”
…
苏湛看着可以说是仓皇逃走的温舒纭的背影,眼眶中的泪终于止不住地落下。
纭纭怎么那么笨呢,这里这么静,他当然听得清她那通电话到底讲了什么啊,何必还要骗他是医院出了事情。去机场送人?除了沈闻,还能是谁呢。
他无法自欺欺人地说温舒纭没有猜到他是在对她表白,毕竟纭纭那么聪明。可是,他真的很难过,她为什么宁可演着自己不擅长的拙劣戏码,也不愿意对他的表白有半分松动。
或许,她是在维护他的自尊心,可是,她心里就没有那么一点点属于他的位置吗?
从小她平翘舌还分不清楚的时候,每天都会跟在他屁股后面,一遍一遍地喊他“舒站哥哥”,那时候她是多粘他啊,可现在,她为什么不再需要他了呢。
她初来澳洲的时候,是苏湛最心痛却最幸福的时候。心痛是因为他看到温舒纭因为沈闻而颓废到不成样子,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每天不吃不喝,浑浑噩噩地度日。幸福是因为她生病了,而他刚好可以治疗她,他有种强烈的被需要的幸福,牵着她走出深渊,这是他这些年最有成就感和幸福感的事情。
只可惜,后来的她,又遇见了沈闻。她还是坚定地走向了他。
可是,她把一直守在她身后的人,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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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明月、依旧尽职地散发光芒的蜡烛。
烛火间男人的身影,缓缓跪了下来,伴随着不停颤抖的肩膀和痛苦到极致的哽咽,他捂住了脸,任泪水肆意在指缝间流淌。
这就是他漫长的暗恋岁月的结局了。
爱而不得,应该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