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郢皇城,坦族契雅公主以身毁诏,三国不动刀兵。
这一毁,属和亲公主己身抉择。无关坦族国之立场,亦不牵连大郢。
从桑邶的求亲和诏呈至而来时,似乎每个人都在权衡接或不接二者之间相差无几的利弊。
欲开战者,只在乎契机,自然而然地忽视了第三种可能。
既知无可避免者,直面不可避免的结局,则只在乎如何以最小的代价维护和平。所念干净,没有去延伸第三种可能。正如上卿大人所言,仁所仁天下。
在世人眼中,契雅公主就和那道求亲和诏一样,不过是一枚被借力的棋子,甚至忘记了她也有思想,有信念。
她的心灵纯净的一如天山水。
她死了,求亲和诏便毫无意义,桑邶及边国蠢蠢欲动的野心也则重新湮没在畏意里。
没了契机,就没了边国作挡牌替死铺路,那么贸然犯侵大郢如此愚蠢不过的事情,桑邶是绝不会做的。
太子殿下自然更不会。
于大郢而言,国之风范不可逾,侵略他国是折损吾国王朝之气的做法,纳兰楮的野心从不低廉。
至此,秦书不敢去想族王会如何痛彻心扉,也始终没办法相信那样一个鲜活灿烂、好似山灵的女孩子就此消逝。
她陷入无法抽离的沼泽漩涡,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什么。
为什么那天自己不能跑的再快一点。
然而这始料未及的结果,险些被封困在大郢皇城,拒亲诏书在前往境边的路上未停。
最终,信亲王亲赴格里中境,截回了诏书,将无人所料的结局扫荡四海。
御书房
茶杯应声而落,清脆利落地碎裂。
纳兰楮起身拂袖抬步而来,眸底是可见的愠色。
“纳兰令珩,你好大的胆子。”
他嗓音压着薄发的怒意,笑意冷冽,“假传旨意令信亲王离京,墨京玉牌竟都在你手里,孤的好妹妹还当真是出乎意料的令人惊喜。”
“皇长兄息怒。”
秦书站在殿正央,低眉敛目,字句平淡恭顺,“令珩擅自做主,还望皇兄恕罪。”
“你以为毁了诏书,桑邶便会善罢甘休吗?”纳兰楮凝视着她,声色低凉,“简直自以为是,愚蠢至极。”
她神色温平,闻言极淡地笑了笑,“皇兄教训的是。”
秦书抬眼看向他,“令珩愚蠢,契雅公主更是愚蠢。大郢国力强盛,何畏征战?何况有皇长兄为君。可皇兄又为何忠于此?”
纳兰楮微眯着眼睛看向她,袖下掌心的翡翠玉鼎凉入脉理,他冷笑道,“孤知道你们这群仁义之徒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野心?不,吾国疆域曾纵横四海,孤所为,非侵略,而是夺回。”
“何止如此?大郢千百年,在这东方屹立不倒,纵观四海之国,更替覆灭,复起而落,有谁可敌?”她踱步到他身边,望着天边卷云舒散,“皇长兄,这也是桑邶为何始终将吾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秦书平静地说着,同他攀谈起来。
并肩站在他身边像是在同他话家常,纳兰楮乜了她一眼,仿佛在她脸上清楚地看见了‘放肆’二字。
他不留情面地推了她一把,令她低于自己的肩膀。
秦书幽幽望他一眼,听他道,“趁方才的话孤听的顺耳,在孤未曾后悔放过你之前,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他说完,秦书却是更不怕他了。
她好脾气地温声道,“皇兄,令珩还想再问问你。”
“滚。”
纳兰楮转过身懒得搭理她,闭了闭眼构想着什么。
“皇兄莫气,对身子不好。”秦书置若罔闻,继续道,“令珩只是想说,倘若大好江山是君之江山,天下是君之天下。可说起来历代君王在这龙椅上耗费终生,为的不还是黎庶万民吗?昏君殃民,明君为民。皇长兄,令珩觉得皇兄会是明君的……”
“怎么,你还想教孤什么大道理?”
纳兰楮回身看着她,一步步朝她走过去,秦书配合地后退,眉眼温顺,“令珩岂敢。”
他觉得她现在脸上不仅写着‘放肆’,还有明目张胆的‘找死。’
“岂敢?吾妹难道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同孤叫板?”
“皇长兄,令珩最后只问一个问题。”
在将要退出门外时,她停住步子,抬眸看着他的眼睛,“皇兄觉得,大郢和他国相较,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什么?”
“太多了。”纳兰楮垂眸睨着她,“不配相较。”
“令珩曾听闻皇兄说过,卑族夷狄畏威不怀德,小礼无大义。”
纳兰楮目色深酌,秦书复道,“正是这个意思。”
“皇兄,大郢最珍贵也最令四海之国畏惧的,便是瑰丽底蕴,民族风骨。倘若将一国比作人来说,那么大郢便是君子风范刻骨的一个人。她有许多不足之处,有累累伤痕。人是皆有劣根的,但劣根都始终不敌她最强大和最干净的心脏。”
“而桑邶,亦或是尤为卑劣又野心勃勃的弹丸之国。他们的心是劣根侵蚀,而貌色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