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九曲最后的要求，竞恒仙尊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尘缘宝珠这东西，哪怕是在九天之上，也唯有那么一个而已。

没有人知道尘缘宝珠是从何而来，仿佛从九天刚刚成型的时候，这个东西就在九天了。

尘缘宝珠本不是什么厉害之物，不能帮人助长修为，也没法成为利刃和武器。

但是尘缘宝珠，却有一个十分巧妙的用处：它能记录下来一些声音和画面。短暂的声音和画面，可以由尘缘宝珠保存。而且可以循环使用，只是尘缘宝珠记录这些声音和画面的时间还有内容都是有限的，而且想要新记录什么，就只能顶掉从前的那些记录。

所以尘缘宝珠在九天之上，是作为记载档案所存在的，却也并不被经常用到。

这样的一个东西，便是快死去的九曲要，竞恒仙尊便也给。

他亲自端着尘缘宝珠而来的时候，已然是日暮。

天上的夜很短很短，日暮时分的竞恒仙尊，却显得比从前温和许多：你要这东西做什么？是想陪葬，还是想留存下来什么东西？

将晶莹却凹凸不平的尘缘宝珠放在了九曲的身边，竞恒仙尊蹲下身子来，探寻一般地看着九曲：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尘缘宝珠虽是个奇物，记录下来的东西却很容易就被下一次的记录给毁掉。当然了，若你真想留存什么的话，我便将这东西送给你，不再使用就是。

他算是好心，九曲却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艰难开口：就开启了然后放在这里吧。记下我死亡的过程然后拿去东海，投入深渊。至少这世间，得有一个地方，记着我九曲曾来过至少我也算是半个东海之人。九天容不下我那便告诉傲馨，请东海给我最后一处容身之地吧！

不过短短几句话，九曲说的却吃力至极。

竞恒却没想到，九曲最后最后的愿望，竟然只是在这世间，留下关于她的痕迹吗？

是啊若是她真的被空翎所融合了，若她真的只是空翎的一缕幽魂，她本不该拥有这样的思维。

某一瞬间，竞恒忽然就觉得，或许从前那些阻止他们的仙人们是对的。

若是九曲没有杀了天帝没有害了泉落不曾利用操控空翎的话，他或许真的会放弃这个救助空翎的最后的机会，毕竟这世界这么大，能修成智慧不容易。

可

他没有退路了，九曲没有，泉落也没有。

将尘缘宝珠开启之后放在了九曲的身边，竞恒的叹息几不可闻：罢了，明日，一切就结束了。

仙尊。

九曲还有最后一句话，一句叮嘱，也是最后能为泉落所做的事情了：别让明日泉落来看着我死，也别让他知道尘缘宝珠的存在。多谢您了。

若是他看着自己死了，是否在往后多年的岁月里，还是会想起，有一个曾跟了他三百年的小妖，被他亲手送进了鸿蒙之中？

恨也恨，怨也怨。

可若是他泉落终究要选择遗忘，九曲宁可他忘得一干二净！

往后千年万年，他都莫要想起自己就是。

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后温柔，也是她能给自己最后的解脱了。

竞恒点头应允之后，九曲竟也觉得，这最后等待着死亡的时光，好像都不那么难熬了。

她终于有机会，头一次好好欣赏，九天之上的日暮，原来真的和人间不同！

人间的日暮，有绚丽晚霞，火热地提醒着每一个活在人间的人，这世间有千万般的美好。

可九天的日暮，却是一片通红，而后倏然一片昏暗。

云不过是九天的地，没了人间的美，当真冰冷啊！

踏踏踏ashash

是谁的脚步，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里，那么刺耳？

本已经闭上眼睛的九曲，到底还是缓缓睁眼，便看到一抹绝色的容颜，就在自己的眼前。

一袭白衣，在这浓重的夜色之中，不像仙，反而越发像是个女鬼一般骇人心魄。

你来做什么？

空翎，这个她们两个人的命运好像时时相伴着，却实际上又不曾有过几次交集的女人。

这个造就了她的存在，却又毁了她的存在的女人。

看着九曲如此腐烂的样子，空翎的眼中，就多了几分悲天悯人一般地慈悲和温柔。

她蹲下身子，甚至也不嫌九曲如今的模样又脏又臭，轻轻伸手，便抚上了九曲的脸颊：瞧着你如此多可怜啊！不过没关系，过了明天，你我就是一体了。九曲，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你该为我高兴，该为了我们而高兴！

她那尖细的指尖，在掠过九曲的脸庞的时候，却勾下了一大块腐肉，几乎将九曲半张脸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