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加冠礼。这一天我等了很久,却本觉得好远。
小的时候喜欢热闹,所以邻家哥哥加冠,后屋姐姐出嫁这样的热闹我是一定不会错过的。看了别人加冠,我觉得好玩,也就追着父亲母亲吵着要加冠。他们笑着说我还小,不能加冠。我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于是就去央求祖父。祖父拗不过我,只得给我弄来一小节缁布,装模做样的给我行加冠礼。我也有模有样的作揖,拜谢。然后迫不及待地跟父亲母亲开开心心地炫耀了一番。
所以严格的说,这是我的第二次加冠礼了,不过,这次行礼的是我的父亲,加在我头上的也是三个各有不同意义的冠。我终于长大chéngrén了,可我突然有些不想长大了。
过去的二十年,可能是我整个人生的一部分,确实我眼下生活的全部。二十年里,我遇见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有的转瞬而逝不留痕迹,有的刻骨铭心却无可奈何。正是他们,填满了我二十年的空虚岁月,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我感激二十年来的每一刻。
祖父坐在雪行亭里,有些松散的把头发束在头上,一身淡淡泛黄的白色衣服,侧着身对着亭外,身体有些向后仰,两只手举在身前,要拍手,嘴巴张的很大,在笑着。我在亭外的石板路上练着剑,头上梳着两个鬏,绑着红绳,穿着有
点大的衣服,被一把明显不适合我的长剑拽的向前扑,眼看就要整个摔在地上了,还是双手握着剑不松手。风吹得很轻,日光也暖暖的,亭前水池里荷花的腰微微探着,亭边柳树的头发有点散了,亭中炉火上烹茶的水慢慢蒸着。
我紧紧地扒在正堂的门外,小脑袋用力地向门内探。正堂上主位坐着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他们左手边的两个竖排的椅子上分别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离两位大人近一点的女人并不好看,穿着花花绿绿的,正在兴致盎然地说着。那个日后成了我姐夫的男人相貌平平,不过打扮倒的能看出潇洒书生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正有些拘谨的坐在椅子上。他们身前,两个崭新的绑着红花的沉重的大红箱子放在同样崭新的花纹浓厚的地毯上。正堂前的柱子也泛着新漆独有的刺眼光泽,正堂的屋顶被灼热的阳光炙烤着,长天直到远处都是一味单调地蓝着,连一块云彩都没有。
从好远就能看见阮家喜庆的样子。大门外的横梁上悬着好多红绸和红灯笼,门前好几条的鞭炮同时的燃着,飞裂开着。大门前的道路上聚集了好多在看热闹的人,他们被一条不宽的空道分成两边。空道的一头连着小街外的主路,另一头连着阮家的大门。空道里是长长的穿着喜庆衣服的队伍,队伍的最前头是一个红色的花轿
。我穿着一身大红的礼服,正从花轿的前头快步小跑来,刚刚跨出第二步,嘴角好像要咧到耳朵似的。花轿里顶着红盖头的,穿着用黄线装饰的红色礼服的新娘在搀扶下正款款走出花轿,刚刚一条腿迈过花轿前的横木。那是我的新娘,我的橙儿,我的妻子。明亮的阳光轻快得晒在她身上,衬得她“指若削葱根”,“皓腕凝霜雪”。天空没有一块云彩,晴晴的也蓝蓝的。
我和父亲在江河上的一叶孤舟上。应该要下雨了,天空灰暗的有点发黄,和远处的水的界限模糊在一起。父亲站在船头,负手而立,头微微抬起,好像在看着远一点的地方,江上风有些大,父亲的衣衫急剧的摆动着。我正从父亲身后的船舱里向外走着,刚刚探出身来,手里拿着一件厚一点的外罩衫,脸上有些悲伤的神情。从身后看去,才发现不经意间,父亲的身影早已单薄了不少,头发也花白了许多。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二十年的匆匆岁月,哪里会为我那可怜的不舍而有半点停留呢?祖父给我取名行年,今日回顾过去,才发现行年似水,韶华易逝,往者不可追。父亲给我取字公谨,也正是希望我对于行年能小心谨慎,珍惜光阴。流光容易把人抛,又岂能不谨慎再谨慎呢。
阳嘉二十三年腊月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