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还想继续说下去,她的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说,憋在心里堵得她快要疯了。
他们作恶,却不该由你下手。白修仲淡淡回了一句。
你也晓梦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酝酿什么,连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吗?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不一样,却原来都是仅凭一己之见就随意断定别人。你说我下手是错,那谁来惩治他们?没有人。
晓梦用来束发的簪子早已不知掉到了哪里,往日如丝的黑发此时看起来凌乱如蓬絮,脸上一片灰白,眼中燃烧着两团癫狂的火焰。我娘整日操劳、累得晚上连腰都直不起来,却还要被喝得烂醉如泥的爹毒打。她在地上疼得打滚,我只能捂着嘴巴躲在柜子底下,因为我要是帮我娘,就会被一起打,就没人买药、照看她了。每天我都要在心里诅咒他一万遍,为什么他还不死?然后你猜怎么着。
他死了,以最让人不齿的方式死了。他把我娘辛苦攒下的钱抢去,见天去花街找姑娘,染上病疼死了,浑身溃烂死的。他死的时候,我一滴泪都没有流。
哈哈哈,哈哈哈。
晓梦猛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在狭窄的屋子里走走,又停下。她一把抓住白修仲的肩膀,脸就快要贴上去,大吼着,她就快要死了,快要入土了。为什么你宁愿一颗心都扑在一个快要死的人身上,都不看看我。
白修仲面无表情,你再说一遍?
晓梦嗤笑,说什么,说她,快死了吗?咳咳。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何苦自己骗自己。你在这里糟蹋身子,茶饭不思,她关心吗?她在乎吗?不,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我心疼,我难受,比我自己难受,还要难过百倍。
为什么你的眼里就不能放下我?就因为我来得迟,我们之间就没有可能了吗?这对我不公平。
白修仲自己也觉得奇怪,上一次从这个女人嘴里听到阿瑶快死了的话时,他还怒不可遏,差点掐死对方。这回再听到,却只觉得累,只觉得身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可能这次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能救回阿瑶,在唯一的希望ashash母虫死了之后。
也许酒精真的能麻痹人,让人忍不住一吐为快。即便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值得他信任和交心,他还是将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我与阿瑶自小便情投意合,形影不离,我们一起修习,一起学武。她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但是与我在一起时,从未喊过苦和累。那次她说要去采药,央我和她一道,我知道,她是因为我离家数日未归,心中思念,想和我多呆一会。可是当时,我脑子里都是师傅新授的技法,想赶快学会在她面前露一手,便拒绝了。她虽然嘴上埋怨了几句,但到底心软,临走前还叮嘱我按时吃饭。可没想到,就是这一次的偷懒,她就被妖物袭击,昏迷至今。如果当时我跟着她,我没有自私地只想到自己,她就不会遇险。一切都是我的错。
阿瑶没有陷入昏迷以前,我还没有意识到她对我有多重要,只是从小习惯了她的陪伴。但自从她不省人事,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上少了一块,心里空了一个大洞,怎么都填不满,那是阿瑶。
阿瑶就是我的念想,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期盼,她不在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此时的白修仲,笑容惨淡,看起来好像一阵风过后,就会飘走。晓梦收紧了五指,不,不怪你,蛊王的巫术你也见过,即便当时你和她一起联手对付,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不过是从一个人危险变成了两个人。
行了,别说了。
这根本不关你的事,这是她的命数,就算是退回当时,该发生的,一样会发生,你根本什么。
我让你别说了。白修仲大吼一声。晓梦被这声呵斥吓得张大了嘴,剩下的话吞回到了肚子里。
她看到一向冷清的白修仲泪如雨下,浸湿了整张脸。他哭得不顾一切,酣畅淋漓,像是要把心底所有的委屈一并都发泄干净。他用手捂住了脸,但是看不到泪水,难道她就不能懂得他心中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吗?他哭,她的胸腔更是酸胀得想要炸开。这一瞬间,她又控制不住地嫉妒起他嘴里的阿瑶,可以让他为之流下如此多的泪水。她做不到那样无情,她怎么舍得让他流泪呢?他流泪,疼的是她。今生今世,如果有一天,他能为自己流下一滴眼泪,她就知足了,值得了,世上便再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