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扬在项枫旁边坐了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项枫坐在身边的时候他一点舒心愉快的安心感都没有。

只有心疼，全都是心疼。

满满的，沉重的，密不透风的，疼得喘不过气。

沙发挺大，只坐了两个人却还是有点挤，因为沙发上还堆了空调被和一个枕头。

估计项枫最近一直在这儿睡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项枫这段时间到底怎么过的，成扬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他不敢想。

想了会受不了。

因为，就算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也还是能看出，身边这人已经快碎了。

轻轻一碰就会散落一地。

他很想抱抱他，又怕真的一伸手就把他给碰散了。

也怕项枫会再一次把他推开。

项枫始终仰面靠在沙发背上，眼睛没有睁过，手也没有放下来。但成扬清楚项枫真睡着了是什么状态，他知道项枫一直没有睡着。

成扬也一直就这么看着他。

落地窗是开着的，只关了纱窗，夜晚的风让白色纱帘鼓动起伏，在地上打下奇异的影子。

满地都是月光。

成扬这时才发现，项枫冲回来没顾得上开灯，今晚月色太盛，屋里一片莹白，他竟然没留意到客厅灯是灭的。

成扬想起身去把灯打开，反正项枫一直闭着眼，他干脆开着灯看得更仔细一点儿。可是他刚一动，项枫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干什么？”项枫问。

“我去开灯。”成扬顿时有些紧张，“一直黑着呢。”

“别开。”项枫说。

别走。

他的手下意识地更加用力捏紧了成扬的手腕，他现在脑子有点迟钝，缓了几秒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于是慢慢松了手。

但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突然被成扬反手抓住了。

成扬挺用劲儿，于是他也使了点劲儿想把手薅出来。

纠缠中，成扬干脆抓起他的手背贴在了自己额头上，另一只手按住项枫肩膀，急急地说发烧了！”

怎么可能。

他这几天虽然生物钟混乱点儿，但还是很认真照顾自己的。

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知道上厕所也知道洗澡，每天都睡很久。没有茶饭不思也没有寝食难安。

都这么认真了，怎么可能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

他只是，一直在头疼。

这种头疼在成扬进屋坐在他身边以后，奇迹般地好转了，但现在成扬突然又说他在发烧。

不信，不服，不甘心。

不想让他走。

项枫挣扎了一下，费力地睁开眼睛，哑声说有，我没事，你回去吧。”

他看了看窗外经很晚了。”

“我今天哪儿都不去。”成扬斩钉截铁地说，“你有本事报警抓我。”

虽然这只是一句普通的狠话，但他紧接着就非常惆怅地记起自己敞着便利店门旷了工，还抢劫了一兜方便面，大叔可能真的会报警抓他。

“你家体温计放哪儿了？”成扬边说边站起身，想把项枫按到沙发上躺下。

项枫没由着他按，紧跟着也站了起来，但他估计是坐了太久，猛地起身眼前发黑，脚下也站不稳，揪着成扬的衣服就往下滑。成扬被项枫扯得直往下坠，只好顺势虚虚环住他，和他一起跪到了沙发前的地板上。

项枫跪坐在地上，低着头，两只手死死攥着成扬上衣前襟。

他把头抵在了成扬胸口上。

“项枫，”成扬又是慌乱又是心疼，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扶你起来好不好？先躺下，体温计……”

“别动。”项枫说。

他顿了顿，又说这样，别动。”

最后两个字，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成扬的心已经疼麻了。

他把两只虚护在项枫身侧的手贴到了他身上，然后用力搂紧了他。

项枫很瘦，身体滚烫。

一直在抖。

胸前被项枫抵住的地方，能感觉到潮意逐渐扩散。

“哭吧，哭吧，”成扬轻轻拍着项枫的背，下巴压在他头顶上，又偏了偏头，用脸颊蹭他的头发，“大声哭出来就好了。”

“我难受。”项枫说，“我真的好难受。”

“嗯，”成扬又把手臂紧了紧，“我知道。”

这三个字不知戳到了什么，项枫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放声大哭。

项枫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但他拼命把脸往成扬胸口埋，想捂住那种声音。他的嚎啕闷在成扬怀里，不仅能听到，还能感到有一种轰鸣在身体里震颤。

仿佛那种轰鸣想让成扬感同身受。

嘶哑的，绝望的，声嘶力竭的轰鸣。

成扬特别特别想哭。

但项枫已经哭成这样了，还发着烧，那么难受，他得坚强一点，好好照顾他。

成扬悄悄吸了吸鼻子，接着拍项枫的背得好，就是这样。”

也不知项枫能不能听见。

大概听不见吧，哭这么凶。

项枫压抑的哭声里撕心裂肺的痛苦让成扬喘不过气。

这种铺天盖地的悲伤，别说让成扬想办法去疗愈，他只是目睹了这份绝望的悲苦，就已经感到了无穷的恐惧。

项枫就是在这种剧痛中挣扎着推开他的。

而他追回来了。

他现在还是有很多不解，难过，心疼和害怕，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只有庆幸。庆幸自己能在项枫经受这种磨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没有在这种时刻，留项枫孤身一人。

项枫哭了不知道多久。

也许很久，也许没多久。

成扬说不上来，他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但项枫哭声渐息渐止的时候，身上还是烫的。

成扬感觉他缓过来一些以后，仍旧贴着他耳侧，柔声说还在烧，得休息，咱们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