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将被人像捉猫一样抓了又放,放了又抓,自己又还打不过人家,想死又还死不成,此时的蒙姜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直挺挺地跪在那个小坟丘面前。
倒是胭脂,在蒙姜的身体被燕陌压下去了后,将那残碑上的字看得清楚‘……相郑硕大人之墓’,惊异地叫起来:“呀,殿下,真是丞相大人的墓。你快看前面的墓碑,真是丞相大人的。”
燕陌定睛一看,确定是丞相大人之墓无疑。“果真是丞相大人之墓。胭脂,快过来见过丞相大人。”
披头散发的蒙姜一抬头,见真是郑硕之墓,哑然无语。三年前,郑硕在悬着国君尸体的城门下大义凛然地疯狂吼叫,然后跪落在他所效忠的帝王前,引剑自杀,既谢君王又谢百姓。此后三日,赤奴城百姓痛哭不止,尤胜国君死时的悲哀。那次战后,所有的尸体都被抛在了乱坟岗,包括雾烈一代名相郑硕在内。听说,有几个苍隐士兵为他立了墓。身为战胜的将领,蒙姜亦佩服郑硕殉国的勇气,所以也就没有过分过问此事,想不到这竟然是真的。大概是天意吧!想要寻死,却撞在了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爱戴的名相墓碑上。
胭脂几步上前,站在燕陌身后。“想不到就连苍隐国人也被丞相大人一身正气所震撼。”
“若不是父皇,丞相大人何以至此?燕陌代父皇向您致歉,代百姓向您致意。”记忆中斯文得体、指点天下的一朝文相就躺在面前这堆黄土里,寒凉微薄。燕陌感动之余,满眶热泪都随着鞠躬的动作落入泥土里。
胭脂也随着他的动作深深地鞠躬作礼。过去三年里,雾烈男儿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做卑躬屈膝的亡国奴,死伤何止千万?她不掉泪,因为这样的场景见得多了,就连软弱的眼泪都已经化作了力量,因为有一天,她也可能会走上战场,用这些积蓄已久的力量驰骋疆场。
行完礼,燕陌站在原处,脑子里想了许多许多,最后说了一句:“他日我收复赤奴之时,即是为丞相大人重新立墓之时。”
胭脂侧过身体,看他紧紧咬着牙关,神色刚毅不屈。他的发丝在冷风里飘荡着,占据了她了眼睛。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成为以江山为重的烈皇,他的眼里已经有了纵横天下的梦想……
燕陌回头,与胭脂幽幽的目光撞在一起,伸过手牵起她小他许多的手,尽可能柔和地道:“胭脂,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刺杀团又该追来了。别忘了你的两月之约。”
她心里有一些莫名的恐惧,一种患得患失的恐惧。为什么她怀着恐惧?为什么从这一刻开始,她怀着恐惧?她怔忡着,没有反抗,任他将自己拉到一身雪白的逐月前。
“胭脂,该上路了。”觉察出她并不外露的反常,燕陌以指腹抚过她凉凉的脸,从怀里掏出带着体温的绢巾,对叠过后系在她脸面之上,只留出她明亮的双眼,道:“夜里风寒,以绢巾蒙面,可减冷风袭面之感。”
面色微微一酡,她转过脸,离开他的手,一下子跃至逐月背上,扯起了缰绳。
“蒙姜,你好自为之。今日我且不杀你,日后战场上见。”燕陌斜睨被迫跪在地上的蒙姜两眼,翻身上马,大掌拍在追风身上:“啾——”
两人渐行渐远,直到马蹄声完全消失。火把,越来越弱。寒风吹得越来越疾。若远若近的狼嚎声起起伏伏。蒙姜跪对着残碑,长叹一声,“想不到我蒙姜一生戎马,叱咤疆场,竟也要受如此奇耻大辱。郑相呀郑相,你一生抱负,也未料到自己会以殉国收场吧?”
一抹白色的身影幽灵似地飘在蒙姜身后,衣袖下的手掌微微一翻,一股强劲的气流直逼蒙姜后脑。连一声惨叫也没有,蒙姜就朝着残碑载倒,那情状就像跪叩在墓前一样。
“你也算是四国中有名的战将,就给你一个痛快的了断吧。”他低叹着,心知生命是那么脆弱,尤其在他手下想要活命的机率几乎等同于零。
嫣儿,你可知我不想杀这么多人?为了你,我手上又多了一份杀孽。埋葬自己一世的逍遥换得佳人一笑,值得吗?他有些矛盾地想着这一切,终究还是没有答案。一头飘逸的白发甩过,空气里只余下衣袂翻飞的淡淡清音,哪里还见得到他以及他身后那张耀眼的织金弯弓?
一个时辰后,因为南城门桥梁断裂绕了不少弯路的临昭带着一票杀手,终于跟着马蹄印追到了乱坟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坟前,数只晶亮的眼睛正瞅着他与杀手们,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