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整理着自己的兜帽和衣领,闻言头也不抬拖长了音说道:“有的有的——我现在干劲充足到可以一口气祓除两只特级,钉崎同学。”
钉崎对这种大言不惭的说法嗤之以鼻:“也不知道上次是谁被特级打得昏迷了好几天。”她哼了一声,径直往前面走去:“去找房石阳明吧。”
休水是个不大的地方,里面的住户少得可怜。奇怪的是,尽管已经把地方锁定到了这么小的范围,他们依然找不到咒灵的痕迹。
走着走着,钉崎突然猛地停住了,背对着江书做了个手势。
江书会意没有再出声。他们屏息悄悄贴着前面那栋房屋转过去,看到不远处一处开阔的空地上,有个人在那里忙碌着什么。
是房石阳明。而促使钉崎暗中观察的原因,在于房石阳明此刻的举动——他手里抓着一把钉子,正偷偷给一辆汽车的轮胎放气。
空地上草丛茂密遮挡了视线,加上他们躲在房屋边上,房石阳明一时没有注意到他们。他放气的手法娴熟,仿佛已经这样干了很多次。
这种穷乡僻壤,完全不像会有汽车的样子。这汽车是谁的?总之不可能是房石阳明的吧。
“这家伙——”钉崎准备出去当场揭穿他,被江书拦了下来。
他冲她摇摇头:“先看看他要做什么。”
现在出去,轮胎的气也挽救不回来了,反而只会打草惊蛇。与此相比,江书更好奇房石阳明这么做的原因——毕竟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会做出那种偷偷放人车轮气的混混行径的人。
更重要的是,江书莫名地在意房石阳明看他们两个人的眼神。
他们就这样静默地看着,然而房石阳明似乎真的就是单纯想放个气而已,他没有试图撬开车门,甚至没有往车窗里瞟一眼,放完气就迅速走了。
两个人跟了上去。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汽车的真正主人,尽管事实有点出乎他们的预料——居然是两名记者。
他们是在食堂外遇到这两个人的。食堂负责人香织阿姨也在,彼时那两个人已经尝试过了她做的本地特色:腌兽肉,正打算告别。
刚刚破坏了人家唯一交通工具的房石阳明表现得一脸无辜,正在跟他们攀谈。
江书他们现身打了声招呼,两个记者随即也看过来。
这两个记者,怎么形容呢?
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个干练一个随和。
女记者名叫马宫久子,穿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即便是比钉崎还要短的头发也无法否认她的美丽,打量人的目光透着一种职业性的、不加掩饰的敏锐。男记者名为桥本雄大,眯眯眼,极胖。
光“极胖”二字有点不足以形容他那夸张的身量。准确说来他大概有四个女记者那么胖,光是杵在那里就像一面八方不动的墙。
他们的来意跟江书他们大抵相同,也是过来采风,不过一个是为了工作,一个是为了学业。
听说两个人想要搜集神明妖怪、宗教故事,马宫久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十分爽快地表示自己对这方面有些研究,如果需要的话,她很愿意提供思路,顺便跟他们交换想法,共同讨论。
在他们聊天的过程中,房石阳明就这样站在一边静静聆听着,偶尔插一句。
不久他破坏掉记者唯一交通工具的直接后果出现了:两人听说了汽车被散落在地上的钉子扎漏气的事,一时间都为难了起来。
房石阳明于是顺水推舟地请求匀出两间房给他们借宿一晚。
马宫久子不愿意麻烦:“我们在车上对付一宿就是了”
然而房石阳明绅士地表示,怎么能让女性在车上过夜呢?既不舒服也不安全,更何况还有她的搭档桥本雄大——不说方不方便,起码空间会有些局促。
两个人不好一直推脱,就答应了下来。
江书冷眼旁观,心里有了点猜测。
他等到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冷不丁说道:“说起来,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房石先生能送我们一程吗?”
“啊,当然。”房石阳明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显出一个略微疑惑的神情:“不过你们打算怎么回东京呢?据我所知,这个时间段没有去东京那个线路的大巴。”
“就算大巴能开过来,最近的上车点也是隔了一座山的,需要走很久。现在都这么晚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夕阳沉沉开始下落,“两个未成年学生在荒郊野外也太不安全了。”
“这里的学生宿舍应该还有空位,不如你们先暂住一宿如何?”
啊,来了。
江书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状似好奇地发问:“房石先生,好像笃定这里的夜晚会有危险的样子。”
房石阳明干笑一声,掩饰性地挠了挠头:“这是常识吧。这种深山里很可能会有野兽出没,像熊啊之类的”
这小子突然这么说,难道察觉我的目的了?
两个人对视间,某种看不见的战火在交锋。
“多谢关心,不过我们不怕野兽。”江书慢吞吞地说道,“不怕您笑话,我这位同学,从小在林子里长大,跟着父母打猎,十二岁就能单独跟熊搏斗了。”
“哈?”钉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江书一眼,收到他肯定的眼神之后也干笑一声:“咳,是、是啊,普通的熊都不是我的对手。”
好你个江书,给我等着。
就真实情况而言,江书倒也没有说谎,不过随便一个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瞎掰。
房石阳明知道,江书是在用这种胡诌的方式逼他摊牌。他沉默了。
就算说出来,谁又能信?再说他也不知道江书猜到了哪种程度
“房石先生知道夜晚会发生某种恐怖的事。”这次江书用的是肯定句。“这件事可能严重到会危及我们的生命,所以你一定要把我们留在这。”
房石阳明动了动嘴唇刚要反驳,江书又上了一剂猛料:“包括你扎漏马宫小姐他们的汽车轮胎,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他们看到了。
房石阳明微垂着的头抬了起来,这次他不再伪装,眼里涌动着江书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不是晚上。”
“什么?”钉崎皱眉不解,却发现江书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房石阳明用某种带着释然的神情和语气对他们说道——
“是黄昏。很快,雾就要起来了。”
“来自黄泉的雾。”
“这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