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上除了县尉蔡世年和负责划船的兵丁，其他人手里都拿了灯笼，越往南走，街上的房屋入水越深，所幸从小楼到南城门不算远，水流也不算太急，很多低矮的房屋已经只能看见屋顶。

刘文静他们所乘坐的小船已经找不到原来街道的巷道，船上的人表情肃穆，其实说来十分危险，夜里行船，视线本就不好，漳水河方向还不时有怒潮的咆哮传来，蔡世年让驾船的兵丁尽量靠西面缓缓而行，以最大限度远离浪潮。

一幢高大的房屋圆顶上壁虎般趴着四个人，每人身上背着一个包袱，失魂落魄的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木头响声，整个楼顶像风中黄叶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塌下来。

趴在房顶上不敢动弹的灾民正焦急的等待救援，突然看见远处缓缓驶来一条挂满灯笼的船，立刻大声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这里有人，，，，仿佛在生命的尽头看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县尉蔡世年听见不远处露出的房顶上有人呼喊，露出一个兴奋的眼神，大声说道：划过去！

待得三条小船靠近屋顶上的灾民，蔡世年命第二条船前去接应，四个灾民连滚带爬准备上船，船上的兵丁大喝道：把身上的包袱先丢过来再上船。

灾民早已被洪水吓得魂不附体，遂将包袱递给兵丁，直到将第四个包袱收进船舱，灾民准备开始登船，一名兵丁却突然拔出长刀，大声呵斥道：滚，这是运送物资的船队，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另外一人撑起船桨迅速划动，想要将船驶离水面上风雨飘摇的房顶，四个灾民顿时炸了锅，有一个男子已经扑到了船舷边，伸手死死拉住船舷，想要爬上来，后面的灾民也不顾一切的往船边靠近，丝毫不再顾忌落水的危险。

插在船头和船尾的灯笼散发着昏暗的光线，掩不住兵丁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噗，精壮的兵丁手起刀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抓住船舷的灾民半边脑袋被劈斩下来，红白之物飞溅，又迅速被雨水刷洗干净，灾民的身体缓缓扑进水里，消失在水面上，却看不清水的颜色。

因为兵丁用力猛烈的缘故，小船剧烈的摇晃了几下后恢复平静，四周雨水掩不住血腥味的弥漫。

剩下的三个灾民这才反应过来，见同伴瞬间丧命，一个尚保持清醒的灾民大声喝道：天杀的，你们这是趁火打劫，草菅人命，我跟你拼了。说着猛然扑了过来，这时小船已经荡开四五米远。

那县尉蔡世年一脸麻木，朝身边的士兵命令道：他们想截官船，立刻格杀！

身边三人已从背上取下长弓，乌黑的箭头在灯火下闪动着夺人心魄的光芒，嗖嗖嗖，三支羽箭带着破风之声没入灾民身体，灾民扑倒在滚滚洪流中，只剩下剧烈晃动的水面。

四个包袱被丢到了蔡世年的船上，发出几声咣当的脆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太过突然的戏码，令刘文静脑袋嗡嗡作响，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刚才映入眼帘那段极富冲击力的画面，将斗笠一把扯下来扔到水里，身体本能的踉跄退了几步，身边的家丁早已面如死灰，心脏几乎要跳出了胸腔。

见刘文静和家丁的剧烈反应，身边的兵丁手已经握住腰间的刀柄警戒起来，那蔡世年却一脸平静，面色温和起来，大声说道：不要惊慌，此等贱民不为灾民行列，此时还留在此地，定是趁乱劫了他人财物，乃是强盗，我等借机剿杀了。

可他们，，，都是些流民啊，大人如此随意屠杀，，，刘文静欲说话，却被蔡世年抬手止住：你不必多言，更不可乱动，最好老实呆着，少管官府的闲事，这里一片汪洋，要是覆船可就不好了。

蔡世年这话一语双关，眼下这横插一杠的小子和家丁就在船上，要是剧烈冲突起来，难保没有倾覆的危险，船上的财物也将落空，这话既是威胁刘文静，也是说给其他兵丁听，要他们仔细看好了。

两个兵丁听县尉大人发话，立刻会意，朝刘文静和家丁围了上来，手按刀柄，目光犀利。

刚刚经历了血雨腥风的小船暂时平静了下来，在蔡世年下令继续沿露出的建筑寻找待援者后，就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个兵丁用水瓢往外舀水。

刘文静站立在船舱里，任凭雨水浇灌冰凉的内心，心下暗自叫苦不迭，恐惧、纠结、迷茫甚至绝望，各种情绪交织，自幼出身将门，却早年丧父，从没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好在素来沉稳聪慧，按礼制袭爵后，也算见过些世面。